老头再次扫视我们一眼,眉宇间透出几分惋惜,“这都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到这儿来了呢?唉……”
我笑笑:“我也不是头一次来这儿,我们……就算是外来户吧。”
我虽然想含糊的盖过我们仨的来历,但也不想刻意‘欺神骗鬼’,所以才用了‘外来户’这三个字。
我不想骗这老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一见到他,我不由得就想起了,董家庄的三爷爷。
每一个以乡、村、镇为计量单位的群体,总有那么一两个老爷子主事。就比如在董家庄,不论哪家有红白喜事,总是要请三爷爷到场主事的,要说起来,老爷子的威信可是比现在的村长要高的多。
白胡子老头明显就是此类人,接下来的谈话,也印证了这点。
见老头还瞪眼看着陆小龙,我干咳了一声,从兜里掏出四沓纸钞,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无论到哪儿,都是礼多人不怪嘛。
当然,这‘礼钱’可不是我这穷鬼自己的,而是附在肉松身上的‘财神爷’,朱安斌出的。
老头看到我手上的钱,又露出诧异的表情,但随即咳了一声,缓缓的说:
“来这儿都是想沾沾喜气,稍微意思意思就行了,你们才刚来,没必要出这么多。”
我坚持把钱又往前递了递,同时朝后一努嘴,“不多,我们可是四个人呢,应该的。”
我这么说的时候,本来缩着想往后的陆小龙,也挺了挺腰杆,声音仍有些发虚的对老头说:
“镇……镇长,这几位都是我的……我的朋友,他们今天才刚来。他们刚才还替我们,把……把那两个老祸害给收拾了呢。”
老镇长眼睛蓦地一亮,“你们真把咱城河镇那二害给收拾了?”
我本来是想拦陆小龙一句的,可手快没有嘴快。
见他已经说了出来,索性点头承认。
老镇长眼睛更亮,却是仍有些不大相信的看着我:“这么说来,你就不是才做鬼的了?”
这回我是真没犹豫,点头说:“嗯,从我有记忆以来,至少二十多年了。”
我说的真是实话,不过我也是近几年才知道自己是阳世恶鬼的而已。
老镇长听我这么说,再无怀疑,接过礼钱,急着把我们往里请,“嘿哟,总算是阎王爷开眼,把那两个骗人害人的老家伙给收拾了。”
陆小龙这会儿也挺起了胸脯,“老镇长,不是我吹,我这仨朋友,可是真有大能耐的,别说是那两个老祸害了,就是……”
不等他说完,老镇长就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别忘了,咱城河镇是有三害,二害除了,还有一个在我眼巴前闹腾呢!”
陆小龙立马低下头不吭气了。
孙禄看了看老镇长,斜眼瞟向陆小龙,含糊的低声说:“原来你也是城河镇三害之一啊。”
他声音虽然不大,可还是被耳聪目明的老镇长听见了。
老头忍不住扑哧一乐,“要说他也是三害之一不假,但总不至于像那两个老鬼一样丧德败行。要说起来,也就是平常偷鸡摸狗,不招人待见。再就是……”
老镇长忽然回头看向我,顿住了话语。
我笑了笑,“小龙到底还年轻,这个年纪,有几个不思春的,不过我倒是相信他,也干不出太出格的事来。”
老镇长收回目光,边走边说:
“谁说不是呢,他真要是敢祸害谁家的闺女,我早让人把他第三条腿都打折了!”
进门之前,我从陆小龙的反应,就已经想到了一些事。
他一个青头鬼,想女人是本性。可做鬼也和做人一样,男女之间的事哪是能强求的。
一个青头鬼,又穷困,又没能耐讨老婆,到最后也就混得跟二流子一样。
这种人莫说是阴间鬼镇了,在阳世,哪个村又能没一两个?
不过这样的老光棍儿,二流子虽然不招人待见,但也是不敢犯大罪过的。不然真犯了众怒,那就没活路了。
不过,老镇长刚才看我那一眼,眼神倒是很有点耐人寻味。
我虽然说我们是‘外来户’,可作为城河镇三害之二的那两个猥骨子,能至今被这鬼镇‘容纳’,绝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们一来,就说把两个猥骨子给收拾了,说我是老鬼,这话或许能糊弄别人,恐怕是糊弄不了这见多识广的老镇长的。
城河镇看来的确不怎么景气,这家人办喜事,镇上的居民全都来了这儿,可放眼看去,院里屋外,最多也只几十号人。
让我有些心神不宁的是,按说就这么点人,如果窦大宝混在其中,应该很轻易就能找见他。
为什么不见他人影呢?
难道说是我想错了,窦大胡子并没有来凑这趟热闹?
院里的这些人,见到我们还没什么,但是见到陆小龙,每一个脸上都露出了嫌恶的神色。
看来陆小龙‘城河镇三害’的名头果然名副其实,实在是不招人待见。
老镇长毕竟不是主家,他让我们稍等,进内堂片刻,出来后,把我们带进了一间偏房,说还没到正时辰,要过一会儿新人才会行礼。
他又陪了我们一会儿,就说有事出去了。
这时孙禄和白晶都按捺不住了,白晶和我的想法差不多:
“这里的人都看的差不多了,难道窦大宝根本就不在这儿?”
“不一定。”孙禄冒出一句,“也不是所有人都见过了。”
见我和白晶都看着他,他眼珠子一骨碌,压着嗓子说:
“这里的主家可是还没露面呢。我突然有个想法,咱们只知道这里办喜事,却不知道结亲的死鬼是男是女。要是男的也就算了,可要是女的,那要和她成亲的,会不会就是窦大胡子?”
白晶蹙眉,“瞎说,从来结亲都是在男方家里,那窦大宝又怎么会跑到这里成亲?”
孙禄‘啧’一声,“你难道没听说过招上门女婿?”
听他一说,白晶看我的眼神也有点不确定起来。
我使劲瞪了孙禄一眼,“你长没长脑子?那香炉里的鸡毛,可是公鸡尾巴上的。公鸡拜堂,当然是男的娶媳妇儿了。”
“切,说的就跟你见过似的。”孙禄斜眼看着我,含糊的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关注这点子事,还不是因为你和桑岚被配了阴婚?在阴间娶媳妇的事,你也是只听说,没见过吧?”
他从来有口无心,我们之间也是无话不能提,所以我只是又白了他一眼,没跟他呛火。
这时白晶突然问我:“你结过阴婚?”
我一摆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心里却说:“这女人这么八卦,到底是职业病,还是先天本能?”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白晶再次向我问道:“是不是一旦结成了阴婚,就注定要在一起?再不能够找别的伴侣了?”
我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刚要说话,陆小龙忽地摇着头感慨:“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咋地?巴巴的看着人家娶媳妇儿,馋了?”孙屠子搭着他的肩膀问。
陆小龙一脸苦色,他这会儿也算和我们混熟了,摊着手摇了摇头,“谁说不是呢?一样是死,也就是那姓封的小子造化好,他死了不光有这大屋子住,还有家长替他操持婚事。一样是死,你再看看我?我倒不是怪我爹娘,我就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