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套先前给了桑岚,这会儿除了裤子,也就只剩上身一件毛衣和秋衣。
我把上身的衣服全脱下来,甩给赵奇,突然想到一个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随着门后的火焰升腾,赵奇似乎也没刚才那么紧张了,一手横过火堆抵着门,扭过脸皱着眉问:“你笑什么?”
“哈,我不知道你来的时候见没见到桑岚,她要是跟咱们在一块儿,见到这阵势,保管她以后再也不会不知道天高地厚,自以为是了。”
此刻的赵奇或许并不熟悉桑岚,但以他的智慧,很快就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呵……人间路、阴阳道,深似瀚海,哪有想当然的?就像我……一时大意,一步错,满盘皆落索!”
见他说到后来牙关紧咬满脸恨意,我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觉世事无常,又充满荒诞讽刺。
我平常虽然大大咧咧,可私下里不是没想过,操控鬼山的究竟是什么人?他营造鬼山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他到底是不是人?
时至眼下,鬼山主人的身份即便不用点破,也已经心知肚明。以对方的头脑,当然也想到我多半已经洞悉了他的真实身份。
但不光是我,恐怕对方也没想到,我俩第一次‘赤诚相对’、‘狭路相逢’,会是他妈在这种绝顶危机的情形之下。
短暂的‘放松’过后,我问赵奇:“你现在知道那些茧是怎么回事了?”
赵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我看了一阵,反问道:
“我看你也没有多害怕的意思……你能来到这里,肯定事先没少下功夫,你已经预料到会有现在这种局面,你有脱身的法子了对不对?”
我苦笑流于表面,“呵呵,刚才还说桑岚呢,现在看,你比她还想当然。”
我虽然笑的发涩,可心里却多少有了几分平衡。
一直以来,我都对这鬼山大佬、月白长衫有着难以言喻的惧怕。
我就是个半吊子阴倌,是个普通人……是个普通的‘骗子’,巧舌如簧的骗骗那些愚昧妇女还成,要我面对一手打造鬼山的大老板,那我就真是厕所里点灯——找屎(死)了。可眼下再看,赵奇……碍于他的特殊身份,姑且叫他赵老大吧。
赵老大原来和普通人一样,在面对生死危难的时候,也会害怕。
不知道赵奇是不是过于敏感,以为我的反应是在嘲讽他,脸色略微显得不快。
但是,他很快就冲我一笑:“你比我年轻,头脑好用,你来这里之前,肯定不会不做功课。”
他话音一顿,朝着歪在地上的臧志强看了一眼,两眼骤然放光:“你一直背着他不肯放下,难道说,他才是能让我们离开这里的关键?”
大约两分钟前,我才在茧层面前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怖,我以为那是恐怖的极限,可看到赵奇此刻的眼神,我才猛然惊觉,这世上有比蛊降更可怕的存在。
看他的神情,我毫不怀疑,只要我说臧志强这个‘累赘’是脱离险境的关键,可具体做法是,把臧志强的五脏六腑掏出来,甚至是将臧志强千刀万剐成碎肉扔到门外,就能抵御茧层尸虫,眼前的赵奇,必定会毫不犹豫,甚至毫无顾忌的照做。
为了逃命,即便他手头没有利器,可只要能达到目的,他徒手也能将臧志强撕碎!
‘人心可怖,比鬼当诛’……
这一刻,破书上的八个字,在我心中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诠释……
我再一次感受到这鬼山主人的可怕,立刻正色对赵老大说,臧志强只是我找来探墓的人,并非脱险的工具,让他别在臧志强身上枉费心思。
赵老大眼神犹疑的看着臧志强,我见他明显是不相信,不禁咬牙道:“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疑神疑鬼?你若不信,跟着我就是了,别再打他的主意!”
赵老大恐怕是从未被人这样当面喝叱过,也是怒意盎然,“你嘴巴放干净点!”
我没再搭理他,转头想查看周围的环境,赵老大却又向我喝叱道:“把这土贼的衣服也脱下来,快!”
“你敢!”我动了真火,和他怒目相向,“你也说他活不成了,老子没有扒死人衣服的习惯!”
赵老大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一怔之下,又用怀疑的眼神看向臧志强,明显还认为我这么维护臧志强,是因为他身上藏有脱身的秘密。
我更加恼火,可眼看门后的火堆维持不了多久,也只能一咬牙,解开皮带,把自己的裤子脱下来丢了过去。
也不知道赵老大是不是因此找到了心理上的平衡,接住裤子,朝我身上瞄了一眼,口气缓和了一些说道:
“我也知道死者为大,可眼下能多撑一刻,我们便多一分脱身的机率。你……你把你朋友的外衣脱下来,总可以吧?我答应你,如果能离开这里,他的后事,由我来办,我一定将他风光大葬。”
听口气,我知道他是出于无奈真服软了,可就靠我们三人的衣服引火,又能抵挡多久?
我没犹豫太久,只想了想,还是走到臧志强身边,边脱他的上衣边低声说:“江湖救急,先借你衣服用用。你放心,我说过要带你出去,就一定不会把你撂在这儿。”
我扒掉臧志强的外衣,刚要丢给赵老大,突然就见他“啊”的一声怪叫,猛地向后一蹦,抱着手,看着火堆前的那道门一脸的惊愕。
“怎么了?”我有点被他弄懵了,边问边拿着衣服走了过去。
“这门居然能烧着!”赵老大惊道。
“门能烧着?”
我快步走到跟前,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不由得一呆。
“这门居然是铜的!”
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就听到“咣当”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当时没来得及细想,这时再看,终于找到了响声的来源。
敢情这道门竟然整体是由黄铜铸造,仔细看,上面还刻满了古怪的纹路。
这些纹路似乎完全没有规律可言,但一眼便知,绝不是铸造铜门的时候由模具铸出的,而是后来人工刻上去的。
我转眼看向赵老大,他一言不发的把抱在怀里的手掌举到我面前。
看到他掌心灼烧的痕迹,我顿时恍然大悟。
他刚才一直是用这只手撑着门的,这是因为铜门被下方的火焰烧灼,温度升高,把他的手给烫了……
“不对!”
“不对劲!”赵老大几乎是和我同时脱口道。
两人近距离四目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度的疑惑。
稍有物理知识的人,都知道多数金属是能够导热的。
可这扇铜门看上去十分的厚重,单单烧几件衣服,又怎么会把门烧到能烫伤手的程度?
我眼珠快速一转,朝着铜门上吐了口唾沫。
“滋”的一下,唾沫立刻就被高温蒸腾的连丁点痕迹都看不见了。
赵老大忽然道:“这铜门被动了手脚,里边有通透的火道!”
“应该是这样了。”我也看出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