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岚摇头,“这个我是真说不太清楚,天灯是以尸为蜡,所烧的,是人的魂魄。被点灯的魂魄,未必就一定会消散,但可以肯定,每逢月圆之夜,魂魄回归人灯灵台,所遭受的痛苦,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所以,被制成天灯的人,应该比下十八层地狱差不了多少。”
“真他妈不是人揍的东西!人死了还得遭这样的罪!”史胖子咬牙骂道,“别让我看见那个把小孩儿做成天灯的人,不然老子非活捏死他!”
我本来没想听他说废话,可就在他说后半句的时候,却突然感觉,他的声音格外的清晰。就好像一瞬间,周围所有的声响全都消失了,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嘀咕一样。
这种奇怪的现象只是短暂即逝,等我看向其他人,周围又已经恢复了喧嚣,这让我一度认为,这可能是我的错觉。
然而,却更让我认定了一件事……
徐荣华愣了愣,似乎从我眼中看出些什么,神色又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呵呵,看来,你比我想的有本事,以后都不用让我担心了。”
徐荣华笑容有些苦涩,摇了摇头:“你只要记住,回去以后,一定要尽快把你爷爷留给你的东西找到。”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还有件事,你爷爷当初带我去驿站的时候,曾经说过,他觉得驿站有些不对劲。我当时问他,是哪里不对。他只是摇摇头,说跟我说了也没什么用。他除了要我告诉你,去把两样东西找回来,在说到这个的时候,还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
我至今还记得徐荣华对我讲述,他第一次被带到阴阳驿站时的情形,或许是因为那段经历对他而言,印象格外深刻,所以他说的非常细致入微。
但是,由始至终,他都没提到过祖父有东西交给我,更没说过祖父曾让他给我带话。
提到祖父要他转告的话,徐荣华的表情变得有些疑惑,“你爷只让我转告你两个字:镜子。”
“镜子?”
“对,镜子。”徐荣华虽然疑惑,却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也就是在他点头的时候,他的表情突然凝滞了一下,在我看来,他就像是电影画面突然定格了一样。
等到他恢复过来,再看向我时,神情已经变得陌生,就好像我和他只是陌生人一样。
这一刻,我似乎有些明白,他先前所说的,关于‘遗留的意识’是怎么一回事了。
虽然还有诸多疑问,但我心里清楚,我再也不能通过面前的徐荣华,了解任何我想了解的东西了。
短暂的愣怔过后,我将目光再次转回到了老郝身上。
老郝端起酒杯,冲我嘿嘿一笑,“咱再喝一个?”
“酒就不喝了。”我将面前的酒杯翻了过来,杯里的酒顿时洒了一桌。
“我去,你这是喝大了,要撒酒疯啊?”胖子吓一跳。
我没理他,而是盯着老郝,缓缓的说:
“比起喝酒,我更好奇你的身份。你究竟是什么人?引我入局的目的是什么?”
一时间,胖子和桑岚全都愣了。
老郝似乎更没想到我会突然‘翻脸’,嘴角抽搐了一下,勉强笑了笑,“小同志,你……你这是真喝多了?我……我就是个种地的,是……”
“这会儿还装,你觉得有意思吗?你的破绽实在太多了,装不下去了。”
我蓦地打断他,“第一,我见过郝向柔,知道她说话的方式。她介绍你的时候,不是她的口气,或者说,那根本不是她的作风,她压根就没有跟我们介绍你的必要。她的口气,听上去倒和你差不多,就像是你在自我介绍一样。关键你说你是她二叔,还是亲二叔。就算她嫌弃你这个穷亲戚,以杜汉钟的身份,就算是做给别人看,也不会冷落你,让你坐在这个位置上。
第二,从你一来这边,我除了闻到一股土腥子味,还闻到一股酒味。你进来前,就已经喝过酒了对不对?关键是,在这场酒宴开始前后,除了你,我没有在任何人身上闻到过味道。我和迎宾的女经理握过手,刚才和郝向柔也离的不远,可这两个女人身上,居然连半点化妆品的气味都没有。还有……”
我把面前的酒杯又翻了过来,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菜:“要说我鼻子不透气,那特么糖醋鱼那么大味儿,汤都淋到我身上了,我都闻不到,说的过去吗?”
在我说这些的时候,老郝一直都在目不转睛的盯着我,这时他直了直腰,脸上再没有先前那种局促胆怯,而是扶了扶眼镜,沉声问道:“除了这些,还有没有第三?”
我把脸向桑岚和胖子分别偏了偏,“第三,我刚才故意提到天灯的事,我们三个人说话那么小声,周围又那么闹腾,旁人绝对不会听到我们在说什么。但我能肯定,你一定都听见了。要不然,其它声音也不会消失。其它声音消失,是因为你为了听我们在说什么,或者说是我们的对话吸引了你全部的注意力,引得你分了神!”
我身子往前探了探,直直的和老郝对视,一字一顿道: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可我知道,你除了是这张桌上第六个客人,还是引我们进这个局的人,是现在的三义园里,第五个活人!”
老郝盯着我看了一阵,摘下眼镜,往镜片上哈了口气,捏着中山装的袖子,仔细擦了擦镜片,再次戴上眼镜,靠进椅子里闭了闭眼,睁开眼时,更像是完全变了个人,眼神中透着极度的阴鹜,甚至还夹带着三分死气。
“你真是丨警丨察?”
我点点头。
老郝转眼看向一旁的徐荣华,这时我也已经发现,包括徐荣华和吕珍在内,周围的人全都没有了声响。
每个人的表情、动作全都不同,但没有半点声音,就好像是环绕着我、桑岚、史胖子和老郝四个人,在上演一出全息的超立体影片一样。
老郝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又看着我问:“小同志,你能跟我说,你们来这儿是干嘛来的吗?”
“你也知道我是丨警丨察,轮得着你问我吗?”
“嘿嘿,也对。从来都只有官差盘问犯人,哪有犯人反过来盘问丨警丨察的。”
老郝半阴不阳的笑笑,“你真的很聪明,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你就猜猜看,我是干嘛的?”
我冷眼看着他,忽然感觉,他眼中透出的死气,我仿佛从另外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回想前不久经历的细节,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桑岚怀抱的小柱子,又再一次和老郝对视:
“你是活人,但你身上的土腥味不是普通的庄稼汉该有的,还有,你身上带着一股子死气。这两种特殊的气息糅合在一起,我只能想到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那个家伙。”
我索性点了根烟,浅浅抽了一口,“你既然能掌控全局,那就应该见过那个家伙了,也应该猜到他的身份了。他是个盗墓贼,你们身上有着相同的味道,但你不是盗墓贼,因为,我不相信有哪一门的土夫子,能有本事造出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邪局出来。
能够利用这里一切可利用的因素,设下这个局的,就只有两个人。一是墓主人,二,就是修建这墓葬的人。你的酒很烈,味道很冲,喝酒的目的,是想掩盖你经年累月沾染的阴气。这一招对死人,哪怕是活死人也是没有用的。你是活人,那你就只能是后者,是修造这座墓的——造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