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屋里的确坐着个人,却绝不是刚才我所见到的四婶子,而是一个身材干瘪,头发花白,年纪至少六十开外的老太太!
我哪还顾得上孙屠子说什么,几步走进屋,四下看看,仍是未见四婶子的身影,刚要向那老太太询问,无意间却见桌上放着一个红纸剪的纸人!
那纸人只有巴掌大小,却是具有镂空的眉眼五官。
我心中一凛,这纸人的形象,怎么这么像我之前见到的四婶子呢?
再看那老太太,正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拿着一张红纸,正在剪窗花呢。
她似乎没发觉屋里多了两个大男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心里疑惑到了极点,孙禄他娘说过,四婶子是一个人独居。
院子里的杨树能够证明,这就是四婶子的家。如果这剪纸的老太太是屋子的主人、是四婶子……那我之前见到的中年女人又是谁?
回想起来,那女人似乎一直都没承认过,自己就是四婶子……
如果说,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可现如今还在杨树下的那个黑匣子又是从何而来?
我缓了缓神,就想向那剪纸的老太太询问,这时突然就听院外传来孙禄他娘的声音:
“四婶儿,这是我家六子跟他同学小徐。小徐碰上点事,我让他俩来找你给看看。”
“六啊,四婶子给你们看过了没?”孙禄他娘站在敞开的院门口,探着头向里问道。
敢情是这老太太不放心,到底还是跟来了。
不对!
我明明记得,院门后是一面影背墙,那影背墙哪儿去了?
直到这时,剪纸的老太婆才迟钝的抬起头来,对着外面哑声道:“我给他看过了,你把他们带回去吧。”
她只说了这一句,就又低下头,继续忙手里的活计去了,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我和孙禄一眼。
虽然感觉这件事玄之又玄,可当着孙禄他娘,我也再不好询问。只能是带上黑匣子,和孙禄一起离开。
走出院门,回头再看,却哪有什么红墙绿瓦的庙宇,除了院里的杨树,就只是一家普通的农户房舍……
回到孙禄家,趁着孙禄他娘去弄饭的工夫,我把在四婶子家见到的情形对孙禄说了一遍。
孙禄听完,抹了把脑门子说:“我也看出来了,这四婶子真不是一般人。你猜我进去之前,在外边看见了什么?”
说着,他从兜里拿出一样东西。
等到展开以后,看清那东西的模样,两个人面面相觑,全都呆住了。
那竟然是一个红纸剪的房子,看房屋的式样,赫然是一座庙宇!
孙禄告诉我,他原本是听我的话守在外边的,可不知怎地,一眨眼,面前的庙宇就变成了普通的房舍。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看到门板上贴着这么一张剪纸,跟着听到我在里头叫他的名字,以为我遇到了危险,便将我的叮嘱抛诸脑后,不顾一切的冲了进去。
我当时虽然被树上悬挂的人皮吓狠了,可还不至于神志不清,我肯定是没有喊他进去的。
回来的路上,我已经问过孙禄他娘,从她口中得到肯定,那院子本来就是我们离开时的那样,而那个剪纸的老太太,正是四婶子本人。
我和孙禄相对狐疑,难道说我们之前看到的庙宇,和我最先见到的四婶子,都不是真的,而是剪纸幻化出来的?
这也未免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吧……
我让孙禄对他老爹说,野猪头的事已经解决了,让他不用再担心。只是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对我们说,不要自己乱来。
我想趁孙禄他娘做饭的时候,把先前在柴禾垛下挖出的地穴处理掉,可到跟前才发现,里头恶臭的尸水已经不见了,那些令人作呕的蛆虫,竟也化为了死物。
我觉得奇怪,找了片树皮,撮起一小撮僵死的蛆虫查看,却发现,那根本不是蛆虫,而是些早已霉变了的江米。
种种疑惑都让我不能再安心待下去,吃过晚饭后,我便借口说有事,要回城里。
刚要走,随着左手腕一下轻微的颤动,佛珠里竟传来静海的声音:“把两个狗崽子也带上,我有用。”
我知道他这么做必定有原因,当下也不多问,只问孙禄爹娘要了两条狗崽,和孙禄一起开车回了市区。
两人先是去看了看段佳音和老独,然后又去了附近的旅馆开了个标间。
一进屋,我就摘下佛珠,重重的摔在桌上。
静海“哎呦”一声,现身出来。
他似乎知道我在恼什么,一现身就摆着手说:“你先别动气,我能否再世为人,都要倚仗你,我又怎么会危难当头,弃你不顾呢?我的确是离开了一下,可那是有原因的。”
“说说看。”我沉着脸道。
虽然这次有惊无险,可关键时候老丫一声不吭的没了踪影,着实让人窝火的很。
静海也早已熟知我的脾气,见糊弄不过去,只好苦着脸说:
“我一进那村子,就感觉不对。等看到那棵杨树的时候,就更是心神不安。要我说,那绝对不是阳世所在。”
“不是阳世?难道是阴间?”孙禄边说边打开了旅行包的拉锁,见被我们偷带进来的两条狗崽偎依在里头睡的正鼾,不禁嘿嘿一笑:“这俩狗东西,倒是能随遇而安。”
我让他别打岔,让静海接着说。
静海挠了挠光头,说:“我没有进去那地方,也不能肯定那是什么所在。但我知道,那不是阳世的所在,也不是阴间。”
我盯着他问:“那是哪里?”
静海眼珠转了转,忽然压低了声音:“我要是没料错,那里应该是鬼域!”
“鬼域?”孙禄看向我,“和阴间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静海声音压得更低,“阴间是相对于阳世而言的,正所谓阴阳各行其道,那阴间也是有人掌管,有规矩的。
鬼域虽然也是鬼魅聚集的所在,却不似阴司那般为人掌控。再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那是一处无法无天的所在。”
老和尚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真要是刀山火海,佛爷肯定会陪着徐老板你刀里来火里去,可世人最怕的就是未知的存在。对于鬼域,我只是听说过,并不知道其中是怎样的。所以我就想,我留在外头,万一里面要是有凶险,也好有个人接应徐老板嘛。”
“说来说去,你还是大难临头,脚底抹油!”孙禄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何尝听不出老和尚话里透着卖乖,但却懒得和他计较。
我是头一次听说鬼域这么个存在,按照我的习惯,既然已经顺顺当当走出来了,事不当急,也就不急于去追问。
只是更加惊奇,本来还以为‘剪纸为庙’是和厌胜术想通,能够给人带来幻觉,现在听老和尚一说,却似乎并非如此,而是在我进入‘庙门’的时候,切切实实去到了另一个不为我了解的‘世界’。
我把今天发生的事回想了一遍,目光落在带来的塑料包裹上,先是闻了闻,并没有闻到先前那种恶臭的气味。
孙禄咽了口唾沫,说:“要说这旅馆老板也是够悲催的,咱偷着把狗带进来不说,还带这么个家伙,万一夜里要是有丨警丨察查房,不光咱俩说不清,旅馆老板也得……”
不等他说完,我已经打开了塑料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