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是真的气血上头,失去了理智。这会儿脑子越发清明,斜眼看向院门,眉头缩了缩。
“院里都有谁啊?”我放低声音问。
“啧!”司机一扬头,斜着眼又往我身上看了看,撇着大嘴说:“家里有什么人你不知道?还在气我在车上的时候没劝好你们是不是?靠,老弟,不是我说,与其把怨气撒在别人身上,不如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说句不中听的话,就你家这条件,我要是有闺女,就绝不能让她跟你!你特么倒好,就因为屁大点事,说下车就下车,把媳妇儿撇下不管?她要真是也气性那么大,让我调头回去,说真的,我可保不齐还就真把人送回去了哈!”
我点点头,心说你是真能白话,里外里都是你上嘴皮子碰下嘴皮。
人心可怖,比鬼当诛……
行吧,甭管你转的什么心思,甭管你怎么来的,你要是能管住嘴别瞎哔哔也掺和不进来。
既然来都来了……
“大哥,来都来了,跟着进去热闹热闹吧。”我呲牙笑道。
司机摸了摸满是黑头的胖鼻头,“我下午还得拉活呢……”
“当我包你车。”我打断他道。
“包车的话,一天得……”
“全包,一千二,油费、过路费单算。”
波波头那回,我客串过几天出租司机,还算是了解行情。司机一见我这么‘爽快’,顿时喜笑颜开,搭着我肩膀连连夸我是青年才俊。
他却不知道,此时我虽然想明了一些事,一半心思却还沉浸在屠村带来的阴影当中……
司机白话了一阵,斜眼问我:“兄弟,不,新郎官,你恕我冒昧哈,我多嘴问一句。看里头的布置和架势,你们这是预备的中式古典婚礼吧?就是拜堂成亲?就算是按中式的办,你不得是长衫马褂斜挎大红花嘛,你这一身白……”
他把一根手指举在我身前,上下划拉了一下,“嘿嘿,中西合并?也不是这么个合并法吧?标新立异?”
我对这家伙全无好感,这会儿经过心思剧烈波动,更是有种以前从未有过的,近乎扭曲的心态。
我点头笑道:“对,就是中西合璧!不是说……要想俏一身‘孝’嘛。”
“成成成,哥哥我是赶不上时代咯。”
司机脸上带着笑,却是语带嘲讽。同时拇指搓着食指中指,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他刚要说什么,院子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是新姑爷到家了吗?”
紧跟着,原本紧闭的院门,‘吱哇’一声,敞开了!
看到院子里的情形,我着实惊呆了。
从外头看,我家的院子和村子里其他人家一样,都死寂沉沉的。
可院门一敞开,周围竟立刻变得喧嚣起来。
开门的,是一个鬓角插着一朵小花,穿着一身中式粉红裤褂的半大老太太,十足和电视电影里的媒婆一个打扮。
不怎大的院子里头,横拉彩带门头挂红,铺开好几张大圆桌。七八个穿着中式传统服装,涂红抹绿的青年男女正穿梭其间,布置收拾。
“哟,姑爷来了,赶紧的,进内堂行礼吧!”媒婆冲我一扬手绢,嘿嘿笑着转身向正屋走去。
“姑爷?”司机看向我,眼珠来回快速的转动两下,像是想说什么。
突然,他的身子没来由的猛然一颤,跟着扭了扭脖子,再次转眼看向我,呲牙一笑:“原来是新姑爷上门啊?我特么倒是弄劈叉了!这么大场面……啧啧……徐祸祸,你真有福气啊。”
我本来还在愣怔,闻言猛然转眼看向他。
“你看我干嘛?”司机侧着身子横跨一步,斜眼瞅着我说:“你的福气,我可不敢沾染。别看我,看你自个儿媳妇去。”
“你……”我一时语结。
司机却是快速竖起食指,挡在嘴边,“嘘……”
见他冲我眨眼,我本来还像是搭着失控直升机的心思,忽的落定了大半。
我仍带着戒备,比起刚才,却是大感轻松。双手捏起长衫前襟掸了掸,目视正屋道:“坑我的人太多了,你总不会坑我吧?”
司机呵呵一笑:“一世人,三兄弟,我坑你个毛啊。”
我又斜了他一眼,垂眼看向右手。
“别看了,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能看出来的话,那才出鬼了!”司机翻着白眼说道。
“你……”
我再次语结,眼珠转了两转,没继续说下去,右手一抬,将一直紧扣的阴阳刀收进了袖管里。
“行了!先行礼!”正屋里忽然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女人声音。
原本还在各自布置的古装男女,闻言像是收到号令,同时转过身,急匆匆走进了正屋。
紧跟着,屋里传出先前开门时,那个‘媒婆’的声音:
“新姑爷进门,叩拜免了。赶紧进来行礼吧!”
我看向身旁的出租司机,见他低着头嘴角带笑,先前还剩在心里的半拉悲伤又去了四成,不轻不重的一掸长衫,迈步向前走去。
我家是老院老屋,时值正午,又是响晴天,光线反差,在外头基本看不出屋中状况。
可一只脚刚迈进门槛,原本昏暗的屋子里,立刻被突然亮起的橘红色照亮起来。
定神一看,我不禁哑然。
老屋原来的陈设布置还在,却多了几分炫红彩挂。
正门靠墙的条案上,姥爷的遗像还在,上香的香炉却是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正对条案的当门桌子上,摆满一桌鸡鸭鱼肉俱全的酒席。
然而条案的两头,却又各架着一盏烛台,上面分别插着一支点燃的红蜡烛!
如果说这一切还都不算太诡异,那么,最最让我缩肺抽气的,就是当门桌子两边的椅子上,各自盘坐着一尊石像!
两尊石像如真人大小,看模样,是一男一女。
四尺高,底座正和椅子差不多,就那么盘踞在左右两边。
司机跟着我进来,只看了一眼,立刻抬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然而,不等他开口,带我们进来的那个媒婆就猛地把手绢甩到肩后,同时扯着公鸭母鸡的嗓子尖声道:
“新姑爷到!新娘子出来拜堂了!”
话音刚落,就见原先我住的那间屋子里,一个身穿大红喜袍,头上顶着红盖头的新娘子,被一个穿粉红衫子的小丫鬟牵着彩带引了出来。
“这种场面我是应付不了,交给你们了。”跟在我身后的司机突然低声说了一句。
紧跟着就往后退了三大步。
我愕然回头,肩头却被人拍了一下。回过脸,就见新娘子在丫鬟的牵引下来到跟前,一只手搭着我的肩膀,头脸却是隐藏在盖头下,冲我点了点头。
我正不知所措,耳畔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和她拜堂!”
“什么?”我下意识的茫然问道。
回答我的却是另一个同样苍老的声音:“听话,跟她拜堂!”
“我……”
我肺都快炸了。
这声音,分明是老丁和张安德!
他回来了……
他们也回来了?
“别听他们的!”
出租司机像是诈尸似的向前一步,搭着我肩膀,垂着眼皮低声道:“兄弟,走自己的路,别管他们。”
“好!”
听他一说,我基本没过脑子,一把拉过靠近我的红盖头新娘,摒了摒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