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闹。”我瞪了他一眼,冲王希真点点头,拿起纸扎的梯子,走到院里就着蜡烛点燃。
人死后的第七天,魂魄会返回家中,一方面是探望挂念的亲人,另一方面,也是做最后的别离。
这个日子,就是人们常说的头七,又叫做回魂夜。
头七当晚,亲人备下一顿饭,等到子时,将纸扎的‘天梯’给烧了。亡魂在探视完亲人后,再无牵挂,就会顺着‘天梯’去到该去的地方。
按说是王希真替静海发送,天梯本应该他来烧,但今晚却是个例外。他待我总算不错,我可不想替他惹麻烦。
王希真本来有些发愣,忽然间猛地攥紧了左手,抬起头看着大门的方向,“来了!”
话音刚落,突然刮来一阵阴风,两边的灯笼和烛火都被吹的摇曳不定起来。
阴风骤停,烛火没等稳定下来,就开始急剧的收缩,转眼间,所有蜡烛火苗都缩小的像是黄豆一般。
而且,包括两侧悬挂的灯笼,全都变成了幽绿色!
“咣当!”
院门像是被什么重物从外边狠狠撞击了一下。
王希真看了我一眼,双手合十,朝着门口鞠了一躬:“大师,您回来了。”
话音没落,他的表情就僵住了,连腰都顾不得直起来,就只是惊恐的盯着门口的地面。
顺着他的目光,就见撒了面粉的地面上,逐渐出现一排鸡爪形的印记!
“怎么会这样?”王希真回过神来,下意识的靠到我身边。
我说:“头七回魂,又叫回殃,靠的是殃神,也叫鸡脚神。所谓的引路灯,并不是替亡魂本身引路,而是替殃神迎驾。殃神到了,逝者亡魂也跟着回来了。”
我点了根烟,抽了一口,抬高声音对着大门说:“大师,我等你有段时间了。既然回来了,那就按照咱们的约定,现身吧。”
“来了就好。”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传来,跟着就见一身皮衣的静海出现在门口。
老和尚的打扮还是那么的滑稽,但却神情阴冷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弹了弹烟灰,说:“原来大师已经仙去了,那不知道,咱们先前说的,还算不算数?”
“算数,当然算数。”静海冷森一笑,缓缓迈步向前走来,每走一步,身前不远处就多出一个鸡爪印记。
“那还等什么?赶紧跟我们走一趟吧。”窦大宝嘴里说着,人已经倒退到屋里的棺材边,斜眼瞅着棺材里的死尸。
“嘿嘿嘿……”静海一阵怪笑,眼睛却仍是盯着我,“人都死了,臭皮囊也就没什么用了。你们放心,佛爷说过的话从来算数,我一定跟你们走。不过……”
静海猛然一敛笑容,阴狠道:“在那之前,咱们还得再打个商量。”
我边抽烟边笑笑:“呵呵,有什么条件你就直说吧。”
静海缓缓眯起了眼睛,看着我说:
“你也知道,我现在做了鬼,去哪儿都不方便的嘛。不如这样,让佛爷我上你的身,那就可以跟你一起,去救你的朋友咯。”
“老秃驴,你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窦大宝咬牙骂道。
静海冷眼看了他一眼,干脆把话挑明了,“有现成的肉身皮囊,谁还愿意去受轮回之苦?”
他突然瞪起眼睛看着我,抬高了声音:“说到底,这还是你自己惹的祸,我费了那么多心血,才找到一个四阴命的阴胎,哪知到头来,却为他人做嫁衣。那阴胎,竟然被附着在你身上的画师给抢占了!现在我找你顶包,也是应该啊。”
我收起笑容,沉声说:“别忘了,是你找我帮忙的,你恐怕也忘了画师的事了吧?现在出了事,你怪我?”
见静海垂眼不语,我声音更加冰冷:“你早就安排让王希真打给我了,要是没猜错,你从开始就做了两手准备,如果四阴命出了纰漏,我,就是你的‘后备’!大师,你还真是滴水不漏啊。”
“你说的都没错,可说到底,既然生就一副九阴煞体,你就应该有阳世恶鬼的觉悟。你这么蠢,与其将来被别人把这好皮囊夺了去,不如让佛爷把这宝贝收了。不过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替你做到的。咱爷们儿绝对言而有信!”
我点点头,“嗯,我相信你。我也总算是知道,你是‘真心’要把你的降头术‘传授’给我了。”
静海眼中闪过一丝冷狠,也不再开口,再次迈步向我走来。
每走一步,他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阴鹜。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只是杀气毕露,可很快就发现,那并非是单纯的神情变化,而是他的脸本身发生了改变,不但颜色逐渐加深,而且越来越显得模糊。最终变得看上去就像是黑色的气雾颗粒组成的人形一样!
王希真失口惊呼:“大师,你居然对自己下了鬼降?”
“你懂个屁,这是佛爷修炼的法身!”
静海尖声说了一句,眼睛陡然变成了暗绿色。整张脸看上去,顿时比老阴的鬼脸还要可怕。
王希真反应过来,竟一咬牙,挡在我面前:“你快走!你救过我的命,我不能让你死在我眼皮子底下!走!”
我没有推开他,而是盯着静海一字一顿的问道:“你确定要这么做?”
“费什么话!”随着形体的变化,静海的声音变得沉闷,就像是嘴上蒙着什么东西一样,更像是无数只虫蚁聚集在一起所发出的声音。
我点了点头,这才拉开王希真,“大宝,给大师上供!”
“好嘞!”
窦大宝答应一声,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个蛇皮袋,扯开封口,将袋子扔进了静海的棺材里。
“大师,王希真对你真不错,给你预备了这么一口大棺材,灰家的‘小脚大仙’们应该没那么轻易爬出来。这样也好,老王对我也不错,我不想弄脏他的屋子。只是大冬天的,‘大仙’也闹饥荒,你老人家的遗体在它们眼里,也和你看烧鸡差不离吧。”我冷眼看着静海,又点了根烟,浅浅的抽了一口。
静海身形一滞,“你……你居然用老鼠祸害我的身子?”
“那怎么行?老人家的遗体怎么能破坏?”
窦大宝嘴里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更大的蛇皮袋,对静海说:“大师你不用担心,我这就放蛇进去,把老鼠全抓起来!”
说着,扯开袋口,将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倒进棺材里。
静海幻化的身子骤然聚拢,眼中除了恼怒,还显露出茫然:“你们两个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屋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也没什么,就是给你备了点礼,省得你走的寒酸!”
孙禄提着一个用黑布蒙着的铁丝笼子走了出来,“老秃子,老子等你很久了。这大冷天的在外头猫着,进来还得翻墙,我容易嘛我。”
说着,一扭脸,冲屋里的窦大宝咋呼道:“你做事不用脑子的?蛇把老鼠吃了,不还是会咬尸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带了黄家的帮手来,替你把蛇干掉!”
蒙在笼子上的黑布掀开,笼子里头立刻闪露出两双发着绿光的小眼睛。
里头装的,赫然是两只大黄皮子!
不等静海反应过来,孙禄就打开了笼门。
两只黄皮子先后蹿出来,既没逃走,也没往屋里跑,而是朝着静海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