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儿!”郭森点了点纸的一角。
朝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我更摸不着头脑。
纸上的字是用毛笔写的,而在那个角落,有一个用毛笔打的‘×’。
当时看的时候,我就看见这个叉了,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跟我说这个。
我想了想,说:“用毛笔写字需要把笔尖舔顺,这可能就是舔笔的时候留下的。”
“这要不是舔笔呢?”
郭森示意我退后,竟打开车门下了车,从我手里拿过纸,在车头上展平了,依旧还是点着那个叉说:
“你看,这像不像一个字?”
“什么字?”我越来越纳闷。
这大黑脸是工作压力太大,神经了?还是因为马丽怀孕,他得了抑郁症?
“十!”郭森更加用力的点着那个叉,“你说,这像不像个‘十’字,就是写的有点歪!”
“其实当时你把这东西给我的时候,我就想说来着,可那时候……你也知道那时候有多乱了。过后局里又那么多事,你丽姐她……反正我是把这事给忘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我开始觉得他想表达的意思似乎超出了我的想象。
“页码!”
郭森又一次点着那个叉,“这要是个汉写的‘十’,还在这个位置,你不觉得,这像是标注的页码吗?”
虽然还有点懵,可听他这么一说,我脑子还是‘嗡’的一下。
“你没发现这张纸边上不齐、像是从本子上撕下来的吗?这个叉要真是个‘十’字,真是页码,你不得想想,这东西是从哪个本儿上撕下来的吗?”郭森瞪着我,不自觉的又显露出大队长训斥下属的样子。
见我发怔,他似乎也反应过来点什么,一只手揽住我肩膀,压低了声音说:
“这上面要是记得是寻常通缉犯的资料,我都没这么慌。可这个韦无影,是个鬼……就他一个人……一个鬼,就搞翻了一辆中巴和一辆出租车,十几条人命呢!”
他抽出根烟叼在嘴上,拿着打火机的手都有点哆嗦了。
点着后狠吸了一口,接着对我说:“要是没今天这档子事,我都想不到这事有多严重。你就想吧,看这张纸上的格式,这摆明就是个名册之类的东西。韦无影是鬼,那这上面其它页记得能是什么‘人’的资料?一个韦无影就害死了十好几个人,要是……要是……”
郭森连说两个‘要是’,却还是没能继续说下去。
然而,跟随他的推测,我脚底板已经开始向上蹿起了一股凉气……
看着郭森开车离开,再看看手里的那张纸,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这张记录着韦无影资料的纸是赵奇给我的,纸明显是从某个本子上撕下来的。
真要像郭森猜测的那样,角上的叉是个‘十’字,是标注的页码……
这张是第十页,那这张纸所属的那个本子,其余页面上又记录了什么?
最让我想不通的仍是那个老问题,这纸上记录的笔迹,为什么和姥爷留下的破书上的笔迹相同?又为什么和阴阳驿站中账簿封皮的字迹相同?
来到14号,我第一时间走到那个柜子旁。
大双从柜子里出来的时候,明显是把突然暴走的瞎子给关到柜子里去了。
瞎子伤得那么重,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应该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大双被一杯热水递到我手里。
我把水杯放到桌上,问他:“你知道瞎子是怎么回事?”
大双摇头:“我也不清楚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让你防备他,只是因为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不属于人类的东西。”
“不属于人类?”
“嗯。”大双点点头,“我不是阴倌,所知有限,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能说,他只要人还在柜子里,就不会死。”
“这柜子是怎么回事?”我有点后悔,上次没能听瞎子解释完。
“这柜子是用三尸木打造的,可以用来养尸;如果是活人被鬼魅迫害,魂魄离体前进入柜子,就能将魂魄封存在灵台内,也就可以保住命。”
大双不像瞎子那么故弄玄虚,而是很直接的说出了重点。
“你来14号,就是因为这柜子?”我头皮筋儿忽然一跳,“你现在是……”
“我现在不是普通人,普通人也不可能轻易去到阴阳驿站。”大双舔了舔嘴唇,“我,现在是僵尸。”
“僵尸?”我头皮一紧,脑子里飞快的闪过那次在石料厂,甲虫从老陈嘴里飞出,消失在他面前的情形,以及我和他共同在陈皮沟的经历。
大双虽然性子慢,但绝对不笨,微微一笑,点点头,“我接了陈伯的班。”
“接陈伯的班?你是说……陈伯是僵尸?”
虽然在听静海说起尸僵祖的时候,我就隐约想到了这点,可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毕竟我们现在所谈论的僵尸,绝不是单纯的僵硬的死尸,而是一种超脱了普通人认知的存在。
“陈伯住在这里,是因为他是阴阳驿站上一任的管家。他的职责是守护驿站,替老板做事。”
大双又是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现在陈伯功成身退,我接了他的班,我现在是驿站的新管家。”
看着他明亮的眼眸,我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你是怎么和这件事扯上关系的?”我有些替大双惋惜。
一个大活人变成了僵尸,哪怕有着超乎常人的能力,可那也绝不是什么让人庆幸的事。
大双苦笑着咧了咧嘴:“是我自找的,也是注定的。我,不后悔。”
他说:‘活人住店,阳寿付账’,一直都是阴阳驿站的规矩,无人能够更改。
那一次,他因为用心口血喂萧雨,阳气衰竭,临近垂死边缘,可不知道怎么,竟迷迷糊糊的来到了阴阳驿站。
“按照规矩,我一个普通人在驿站住了一晚,是要以全部的阳寿为代价的。是徐哥你救了我的命,让我能继续留在人世间,报答养育我的父母。”
大双吐了口气,接着说道:“那次在石料厂,我起先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陈伯来梦里找我,他告诉了我驿站的规矩,让我做出选择。要么,按照规矩,将阳寿偿还店资;要么,接他的班,传承他刻碑匠的手艺,和做阴阳驿站的管家。”
我忍不住皱眉:“哪有的选?这不是摆明逼你去死?”
大双摇了摇头,反倒比我要平静的多:
“离开驿站,我还是叫你徐哥。徐哥,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不过是个普通人,用心血喂萧雨,是我心甘情愿,因为我爱她。可是这本来就违反自然规律和阴阳定律,没人有义务为我个人的行为买单。
我跟你、跟屠子说过,我家境不怎么好。可是从小我的父母就教育我,无论一个人做任何事,有回报,就一定会有代价。我们不能只索取,不付出,对不对?”
他耸了耸肩,丝毫看不出有任何悲戚,“徐哥,我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死了,在阳世应尽的义务就再也无法完成;也再也不能够见到自己的所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