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没有要停的迹象。
我夹了根烟在手上,旁若无人的边抽边开,再没有刻意减速。
车上没人再说话,而那些突然出现的‘白脸’,竟也没再出现。
临近一个站点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站台上有个白色的人影。
随着距离拉近,高战终于忍不住开口:
“有个人,穿着白衣服……”
我正眯着眼睛想看清站台上那人的样子,静海忽然阴阳怪气的说:“不用看了,是咱们在凤凰嘴旅馆里见过的那个小子。”
停靠进站,隔着玻璃,就见那人居然是赵奇。
虽然听了静海的话以后,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看到他的样子,我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跳加速。
正如高战所说,赵奇穿的是白衣服。
然而,他穿的却不是普通的白衣服,而是一袭民国时期的白色长衫!
又是月白长衫?
我一下子想起阴阳镜中最后定格的一幕。
韦无影的死和月白长衫有着绝对不可分割的关系……
现在月白长衫居然穿在赵奇身上……
不知怎么,在这风雪夜,看到这样一个‘熟悉’的长衫人,我突然觉得,我的生命安全似乎有保障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反倒有另一种更加不安稳的感觉呢?
算球,去他娘的蛋,老子就是个中巴司机!
“噗……”的一声,前门打开。
赵奇站在门外,背着手盯着我看了一阵,抽出手利落的掸了掸身上的雪,一撩长衫下摆,迈步上了车。
除了一个饶有深意的目光,他并没说话,只是似有意无意的瞟了静海和尚一眼,就想往后走。
“站住!”我头也没回的大声道。
赵奇脚下一顿,同样头也没回:“怎么?”
“坐车不用给钱啊?”我粗声问。
通过后视镜,就见赵奇的背影明显一挺,微微低下头,像是有点措手不及,反应不过来。
我又点了根烟,浅浅的抽了一口,边往外弹烟灰边说:“去市里五块。”
赵奇的背影又是一滞,随即转过身,“我不到市里。”
我犹豫都没犹豫,抬高声音:“下雪,不二价,爱坐不坐!不坐下车!”
车上的气氛凝固了约莫得有半分钟,我身后突然传来郝向柔的叹息声:
“唉,都是风雪夜归人,何必斤斤计较呢?”
跟着又像是在说给赵奇听:“下次出门记得带钱,人家车夫也不容易,要养家的。”
说完,扶着我身后的栏杆站起身,走到我身旁,从包里摸出一张票子轻轻摆在驾驶台上,“这次的车钱,我替他给了。”
我把钱抓起来塞进兜里,朝着赵奇啐了一口,“呸!穿得人五人六,坐车还要女人付钱,你丢不丢人!”
说完以后,不管赵奇的反应,反正,我是很快乐。
有人付车钱,赵奇却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原地,好半天没动弹。
我没去看他,却能感觉到一股冷厉的目光,正一瞬不瞬的瞪着我的后背。
眼珠转动间,我已经下了结论。
他不是赵奇!
或者说,他不是原来的赵奇,而是另一个赵奇。
这个赵奇似乎永远高高在上,不容任何人挑衅他的威严……
赵奇在背后瞪视我一阵,最终还是找了个中间的座位坐了下来。
我驴脾气早上来了,也不去管他,接着开。
车刚起步没多久,耳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嬉笑道:
“今晚越来越热闹了,要是天天都有热闹看,我不应那差事都行啊!嘿嘿嘿……”
听到这个声音,我不由一愣。
波波头!
貌似这个逗逼鬼说过,她还会再找我,让我帮她一起找画师。
她还真来了!
不对啊,我没有鬼眼,看不到她算是正常。为什么静海、郝向柔和赵奇都好像也没有看到她似的?
我正犯疑,波波头的声音再次响起:
“帅哥,画师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那件事已经翻篇了。我这次来,是有别的事儿。”
我忍不住侧着眼睛朝右边看了一眼,听上去,她似乎就站在我旁边。
我有一肚子疑问,可介于车上的形势,也不方便问。
波波头倒不故弄玄虚,直接对我说:“我这次来,还是要找一个人。不,是找一个鬼。和画师不一样,这个鬼,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带走的。”
我心里没来由的一激灵,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你要找谁?”
“韦无影。”
波波头的声音像一把榔头在我后心不轻不重的捶了一下。
其实我心里或多或少已经有了些底,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可郝向柔、赵奇、静海先后在今晚上了0443,多半都是为了同一件事、同一个人——韦无影。
这个韦无影的身上,到底包藏着什么秘密,怎么就让这么些人对他趋之若鹜呢?
现在连波波头也喊明是来找他的……
不对!
波波头说要带韦无影走,她要带韦无影去哪里?她有什么资格带韦无影走?
就因为她是韦无影的后代?
我正疑惑不已,波波头忽然嘿嘿一笑:“这家伙的开车水平可真不咋地,要是他去开出租车,我还真不敢坐。”
我愣了一下,目光所到,才有些回过味来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之前见到的那辆银灰色轿车,这会儿就停在路边,而且车头撞在了树上。
赵奇上车的时候,我就在纳闷,他为什么忽然改上中巴了?
敢情他是撞车了,没办法,才折回公交站等车……
虽然在下雪,可这点雪还不至于让车辆失控吧?
看来就像波波头说的,这个‘赵奇’驾驶水平实在不怎么样啊。
波波头是没心没肺,我却已经被今晚接二连三上车的‘怪乘客’弄的头大如斗。
干脆什么也不想,就只把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公交司机。
中巴经过小李海乡的时候,波波头发出一声感怀的叹息。
想到她的经历,我忍不住用力咬了咬嘴皮子。
我曾跟高战说过,我不希望潘国立被判刑,而是更希望他被无罪释放。
这么说并非赌气,而是发自内心。
波波头无依无靠,生活窘迫,却没有向生活低头,而是乐观向上,为了奶奶,为了孤寒贫困的家终日奔波劳碌。
就是这样一个好女孩儿,却被潘国立那个人渣欺辱,甚至于最后将她活活浇筑在水泥底下活埋……
假如只是个临时起意的凶徒惯犯,被判死刑算是罪有应得。
可潘国立是知道波波头的家庭境况的,那个王八蛋,摆明是欺负波波头没有依靠……
我从来没试过这么恨一个人,只觉得潘国立被判死刑,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我是真巴不得他活蹦乱跳的从看守所出来,即便我没有纵神弄鬼的能力,我也会不惜知法犯法,亲手结果了他。
当然,我绝不会让他死的那么痛快!
“快停车,快停车!”波波头忽然叫道。
我自然反应的一脚刹车踩下去,却没见外头有什么状况。
正不知道怎么回事,外头突然传来“砰砰砰”拍车门的声音。
顺着车门的窗户往外看,没人啊。
“老师傅……老师傅,行行好,开开门,捎带我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