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缩回头,转过身,感觉脑子都已经麻了。
“不在车尾,就在车头。”季雅云忽然说道。
我和孙禄都是一愣。
季雅云看着我,有些恍然的说道:“我打不开锁着的门……我要找的人,在车头。”
我又和孙禄对视了一眼,果断说:“那就去车头。”
事实是,在季雅云这么说的时候,我忽然对她有种陌生感,感觉她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没有问她要找的是什么人,而是想到了那个戴着瓜皮帽的白脸小孩儿,嘴里咬着的那一团血肉……
在往车头方向走的时候,我一直尝试着想要感觉到什么,同时脑子也在飞快的运转。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
如今我们所经历的,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认知和想象。
又迈入一节车厢,孙禄已经在烦躁的使劲揉眉头了。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季雅云突然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森然表情。
见她缓缓低下头,我也跟着低眼看了过去。看清状况,顿时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
她纤细的脚踝,此刻正被一只从椅子下面伸出的手紧紧的攥着!
我反应过来,就想去帮她弄开那只手,想不到季雅云突然森然的说了两个字:
“出来!”
让我和孙禄更加没料到的是,下一秒钟,座位底下竟连滚带爬的钻出一个穿着翻皮棉袄、戴着狗皮帽子的男人。‘狗皮帽子’一钻出来,就“噗通”跪在了季雅云面前,一边磕头一边急着说:
“娟子,救救我!救救我!娟子,救救我吧!”
娟子?
我和孙屠子对视一眼,同时看向季雅云。
却见她面色冷狠,咬着牙问:“我的孩子呢?”
‘狗皮帽子’仍然跪在地上,反手指着车头的方向:“一个男的领着三个小孩儿去那边了!”
接着就又继续朝季雅云磕头:“你救救我吧,那些兵太狠了,他们不把我当人!”
季雅云没理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缓缓闭上眼睛,口唇开合,似念似唱的发出我听不懂的音节。
尽管她前面吟唱的我都没听懂是什么,但却听清了她睁开眼后说的最后一句:
“蛟鳞河村牛大方,去找阴司官爷报到吧。”
话音一落,‘狗皮帽子’更是磕头如捣蒜。很快,就从我和孙禄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牛大方!
那不是段乘风说的,当年村里的那个无赖懒汉吗?
他怎么会在车上?
我顾不上想个中环节,拉住季雅云急着问:“你是谁?”
季雅云像是刚从梦里醒来一样,看着我喃喃的问:“怎么了?”
“你是季雅云还是小雅?还是……”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那个名字我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季雅云刚才的状态已经完全不对了,那些既像是法诀,又像是唱歌的‘鬼话’绝不是她应该会的。
我虽然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可我好歹是个阴倌,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她刚才唱的分明就是萨满巫歌,也就是东北跳大神的所谓的‘巫咒’!
“老……徐祸,我怎么了啊?”季雅云看着我,像是不知所措,又有些惶恐。
我用力甩了甩头,“没什么,没什么……”
我只觉得我头都快炸了。
要按照段乘风先前说的,村汉牛大方早在蛟鳞河出事那年就已经漏进河里死了啊。
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列火车上?
而且就刚才的情形来看,那分明是季雅云用萨满的法门把他给超度了……
“祸祸。”
孙禄搭住我的肩膀用力捏了捏,却是斜睨着季雅云,“那个牛大方,说的‘那些兵’是什么意思?”
我心中一凛。
兵!
难道说……
回想起段乘风述说的关于蛟鳞河的往事,我紧了紧牙关,从包里拿出两把竹刀,递给孙屠子和季雅云,让他们拿着防身。
孙禄接过竹刀,季雅云却有点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但最终还是把竹刀接了过去。
我把手在包里摸了摸,和孙禄对了个眼色,继续往前走去。
沿路看着每节车厢的标识牌,看到一个数字,我心就是一提。
徐荣华就在下一节车厢里。
他为什么会在这列火车上?
他居然是外八行的人?
进入车厢,我第一时间看向那个靠窗的座位。
这一刻,我终于看到了除了我和季雅云、孙屠子、牛大方之外的又一个人。
那人面朝着窗外,似乎在对着流动的夜色发呆。
那瘦削的背影,正是我先前几次见过的……徐荣华!
“你……”
我走上前,试着想和他说话,可如鲠在喉的只吐出一个字。
但是从反应来看,他根本听不到我说的话。
“吧嗒!”
就在这时,身边传来了一声轻响。
季雅云脚步一顿,和我、孙屠子一起看向她自己的脚畔。
“这……这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季雅云转向我,犹疑的问。
我和孙屠子对视一眼,再次看向她脚边的一个小纸团。
孙屠子眼珠转了转,不管不顾的上前一把将纸团捡了起来。
展开了一看,顿时露出一副无比怪异的表情。
我这时候也是不管不顾了,一把就将展开的纸条抢了过来。
可是只看了一眼,就有一种如坠云雾的感觉。
皱巴巴的纸条上只有四个字:
——徐家有后!
“这是什么意思?”孙禄小声问我。
“我也想有人告诉我答案……”
我喃喃说了一句,看着座位上的男人,大脑完全陷入了混沌。
手里的纸条,分明是从男人面前的本子上撕下来的,纸条是徐荣华写的,却是从季雅云身上掉下来的。
更让我极度迷茫的是,娟子出事的这一年,正好是我出生的这一年。
我以为那只是巧合,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巧合那么简单。
徐家有后……这纸条到底是要给谁的……
“本子上写的是什么?”季雅云忽然小声说了一句。
我怔了怔,回过神来,就见徐荣华的那个牛皮本子上写满了潦草的字迹,中间似乎还穿插着一些图形符号。
我下意识的上前了一步,想要看清具体的内容,可脚步刚一落实,男人的身影就渐渐淡化,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纸条呢?”孙禄问。
我这才发现,原本拿在手里的纸条竟也没了。
“祸祸……”
“徐祸,你没事吧?”
孙禄和季雅云同时看向我。
我摇了摇头,“没事,继续。”
想起牛大方说的‘兵’,我再次叮嘱两人小心。
但是这次三人只往前走了几步,季雅云就猛地停住了脚步,以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警惕目光看着前方的过道。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我也不由得浑身一激灵。
一眼看去,下一节车厢也是空荡荡的,可仔细看,两节车厢相连的所在,隐隐约约给人一种恍惚不清的感觉。就像是有一堵气蕴组成的无形幕墙将两节车厢分隔开似的。
“那后边好像有东西。”孙禄小声说。
“小心点。”我又从包里拿出一把竹刀扣在手上。
话音未落,季雅云突然咬了咬嘴唇,快步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