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范罪想，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大概他的日子会一直这么平静的过下去。从小到大，姥姥都会给他讲一个故事，刚开始的时候，他听着只是懵懵懂懂，后来就感到恐惧，姥姥说他的胆子比母亲的还小，母亲就是听着这个故事长大的，因为姥姥，其实就会这一个故事。

这一天店里来了一个男人，男人显得有几分慌张，走到店子内就开始询问舅舅的去处，范罪只是摇头，他看着男人有着一丝惧意。

范罪记得这个男人，曾经他将自己堵在胡同口，说他不配活着，说他来到他们村子就是这个村子的污点。其实他们村子里的人，只要有不顺心的事情的时候，都会找到他，打他骂他都是常有的事情。他不止一次哭着跑回家，问姥姥我们为什么不搬走，这里的人都不喜欢我们。

姥姥说这里是姥爷出生的地方，姥爷不止一次说要回到这里。而他的母亲也葬在这里，他们不能离开，至少现在不能离开。当时的范罪并不懂姥姥的意思，还有姥姥那个似真似假的故事。只是当这个男人慌慌张张跑来的时候，他想他大概懂了。

男人说乡里闹鬼了，希望他舅舅可以去处理一下等等。其实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他舅舅还有另一个职业：先生！先生在村里还是很吃香的，而他的姥爷就是村里有名的先生，而他舅舅其实也是从小跟着姥爷学习的，只是他不说，姥爷也不让他说。而男人纯属是没有办法，前来碰运气，而舅舅到底会不会这一行，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你是范罪？”男人看着范罪，舅舅说过，他其实和母亲有六分相似的。

“是啊。”范罪看着面前的男人，眼里是恐惧，那一条黑色的胡同里，他其实被眼前的男人拉进去的次数最多。

“和叔叔走一趟吧，叔叔求你了，你救救叔叔好不好？”范罪看着男人那张脸，沉默了半天之后，还是摇了摇头，他要在这里等舅舅回来，对于那个村子，他真的不想再回去。见范罪摇头，男人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范罪的面前。

“叔求你了，叔为以前做过的事情给你认错，给你磕头认错，你救救叔，救救村子里的所有人吧。”说着，男人砰砰砰的磕起了头。

范罪被吓到了，他长这么大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事情？他惊恐的看着男人，身体颤抖的如同风中的落叶。十几年的圈养，早已让他和外面的世界脱轨。范罪其实内向又胆小，接触的人也就是来店里的客人们，可这种店面，怎么可能经常有人来？

“你，你走吧，我，我舅舅，舅舅不让我回去。”最终，范罪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这么一句。自从他们离开，舅舅就再也没有让他回去过，也没有给母亲扫过墓。舅舅说他不配，每年清明都会把他反锁在店内。

久而久之的，范罪也习惯了这种足不出户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他很讨厌外面的阳光，只想躲在这个阴暗的店面之内，与这些黄纸针线为伍。男人却以为是自己的诚意不够，磕头磕的更加卖力。

“那个，马叔，我，我真的……”范罪显得有些吞吞吐吐，不是他不想帮忙，而是他也不知道要从何帮起。

“马叔求求你了，你要是再不和马叔回去，马家村，大概就没了。”说着说着，这个将近一米八的彪形大汉，坐在地上哭的像个孩子。

“马叔，我其实只会扎纸人，做个寿衣，其他的，我真的不会。”范罪显得有些局促的说到。

“没事，没事，只要你去了，一切都好说，好说。”

“可是舅舅……”

“这事必须得你去，去了你就知道了。马叔在这里，提全村的人和你道谢了。”说着又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在了范罪的面前，恭恭敬敬的给他扣了三个响头。

范罪走回内屋，他一共就出过一次门，就是舅舅带着他来到这里，他也不知道出门应该带什么，虽然，他已经二十七岁，可除了洗衣做饭，其他事情，他真的还不如一个孩子。马叔看在眼里，以为他又要反悔，却也不敢催促什么。

“马叔，我，我应该带什么去？”无奈，范罪只能求助这个男人，这里也只有他一个活人了。

“啊？就带点换洗的衣物，如果你怕待着无聊，就拿点你经常弄得这些东西就可以了。”马叔有一瞬间的呆愣，之后连忙开口说道。

范罪想了想，装了几件像样的衣服，又装了些扎纸的工具，就和马叔离开了店面。出来后，马叔问他需不需要锁门，范罪才反应过来，店里已经没人，他是要出远门。他想了想，按照记忆找到了钥匙和锁，锁好后将钥匙给了对面书店的老板。

坐在班车上，范罪看着街上一闪而过的风景发着呆，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让他感到一阵不舒服，可车厢也就这么小，让他无处可躲。，马叔似乎看出了什么，将车的窗帘帮他拉上，他才感觉好了一点。

车子走了差不多十几个小时，从白天走到了半夜，才到了他们要下车的地方。下车后，他们又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到了目的地。此刻村们却全部围在村长的家中，看到他的到来，眼中全部都有惊喜划过，这让他感到很不适应。

刚刚迈出的脚步，有一瞬间的想要退缩。马叔连忙拉住他的手，安抚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后，他走到了村长的面前，对他小说说了几句之后，村长转身，让村民们全部散去，回家休息。虽然他们有些不愿，可最终还是无法，只得离开。

等人走差不多了，村长才将马叔和范罪请进了房间。范罪的眼中还流露着迷茫，记忆中这些人，看到他都是带着鄙视甚至是仇视，可现在，却全是期待，他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期待着什么，可他见过这种眼神，这种眼神就叫期待。

“累了吧，我让你婶子给你做点好吃的，你喜欢吃什么？”村长搓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孩子相处。

“什么，什么都可以。”范罪低着头，不敢直视面前的人，他真的很害怕看见他们，更害怕看见陌生人。

“好孩子，好孩子啊！”说着村长退出房间，对于这个男孩，这个村子里，其实所有人对他，或多或少都有些亏欠吧。

夜已经深了，吃过东西以后，村长就将范罪到了一个房间，让他今晚就在这里休息。身边没有人的时候，范罪才会有一丝丝的安心的感觉。他以为今晚换了地方，自己会失眠，可是没有，这一夜他睡得很安心，好像是从姥爷和姥姥去世以后，睡得最安心的一晚。梦里他见到一个陌生的女人，女人没有脸，坐在他的窗边，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就像是一个母亲，哄着自己的孩子睡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