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反射着灯光,透出阵阵寒意。
“我要她的皮肤还是生前那样的颜色,看起来吹弹可破。要她发丝分明,要她的表情看上去依旧有着生机……总之,我就是要让她看起来活着!”
张达一面比着刀,一面语无伦次的说着。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李斯鸣想要放弃了。他觉得自己今天说不好,真的会死在面前这个男人的手里。或者该说,他坚持着自己理念,觉得自己还无法达到对方的要求时,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动手。
可这想法转瞬即逝,李斯鸣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最后会答应下来。仿佛有一个声音总是在自己心里说:“试试吧……试试吧!”
“你看,余洛,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吧。我就像着了魔一样,一语不发的,开始给拿蜡像着色。”
给蜡像着色的燃料是很特殊的,只不过这些东西在张达家里很容易就能找到。
李斯鸣默默看着这躺在地上的躯体,透过表层的白蜡分辨她原本的肤色。然后拿起画笔,一点一点的涂抹上去。
这种感觉对他而已异常其妙,以至于他说起来的时候完全沉静在了这段回忆里。他甚至告诉我说:“余洛,你没有那种体会,你可能永远都不明白。”
我心里冷笑,我倒是希望自己永远都不明白,要在死人身上动手,那我宁愿去殡仪馆给尸体化妆。
而那女人的尸体,就在李斯鸣的笔下,一点一点从蜡白中渐渐恢复成原有的颜色,渐渐从那圣洁的感觉一点一点过度成凡人。
李斯鸣跟我形容,说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传说中的女娲一样,这个大神用泥土造人,而他用画笔来创造。只是他似乎忘记了,他只不过像穿衣似的,在对方身上加了一个驱壳而已。
这上色的过程耗费了数个小时,从半夜,到天色大亮,他没感觉到丝毫的疲惫,甚至越来越有精神。
等身体,头发全部完成,他才把所有的精力,放在最后一块,脸上。
有人说,一个人的精气神能从脸上表现出来,而脸上的五官之中,重中之重便是眼睛。死人的眼睛是没有神采的,甚至连光泽都不存在。
因此到这一步,李斯鸣暂停了很长时间。
他没见过这个女人,他不知道这女人还活着的时候,这双眼睛看起来是什么样的。
他能够画出各种各样的眼睛,可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独一无二的。若是自己随意给她添上几笔,那这微小的瑕疵,别人虽然看不出来差别,但对李斯鸣而言,就是这整个作品的污点。
所以他犹豫了,他迟疑了。他瞪着自己的眼睛,恨不得将对方的眼珠从里面挖出来看个清楚。
而这时候,那个声音,那个在他心中一遍遍呼喊的声音,突然又想了起来,催促着他。
“画吧!反正迟早都要画的!动手吧……动手吧!”
这声音越来越来,像是有个女人在他耳边扯着嗓子呼喊,他心中越来越乱,好像已经被逼到了悬崖尽头,狠狠一咬牙,也不管对与不对,直接将笔尖落了下去,如画龙点睛一般,补上最后一笔。 鬼话书:妙
可想而知,他成功了。
笔下那双眼睛在看着他,眼中带着成百上千种难以叙述的情愫,当真好像一个活人,正被自己压在身下。
就连一旁的张达都看呆了。
“那之后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我的画里缺少了什么东西。”李斯鸣说完自己的经历,神情好像瞬间被升华了一般。
“是灵魂,余洛,是灵魂。我以前画出来的都是死物,在像真的,没有灵性都是假的。”
我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来,类似这种话,觉得在哪都能听到类似的调调。比如说这首歌,这部电影没有灵魂,没办法触动人心之类,听起来都觉得刺耳。
可他看着我的表情,似乎已经猜到了我的心思,又补充说:“我说的不是那些口头上比喻。我说的真的灵魂,比如你身上,现在就有两个!”
李斯鸣最后说出来的几句话,使我愕然不已。
“你……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上有问题的!”我身子猛的向前一探,差点就直接站了起来,声音嘶哑的问他。
他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袖子,将从袖口露出来的白色衬衣拉了拉,淡然的回答我:“用眼睛一看就发现了,这有什么难的?所以你瞧,你突然跑来拜访我,又是这么一副模样,实在让人起疑。”
他微微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不过,你那个朋友,皮肤真的很好,就好像我在张达家里看到的那个女人一样,我以前一直在想,是不是只有死人的身上,才能有那么怪异的状态……”
“他还活着!和死人没有关系!”我急忙替廖小雨反驳道。
“嗯……”李斯鸣点了点头,“很诡异的活着……我昨天看了他一整晚,你肯定想象不到我看他喝血的时候心里那种惊异感,至少我只在故事里见过类似的事情。所以我对这个人,也有着和你一样的兴趣。”
我深深望着李斯鸣的眼睛,想要从他的眼底看出他真实的面貌,他此刻说的话越是古怪,就让我越发无法琢磨透他心里的想法。
我使劲深呼吸了几次,趁着这个空档脑子飞速转着,想要捋一捋思绪。
李斯鸣是从我上门拜访之后才发现我身上的怪异之处,另外加上廖小雨的缘故,他或许那时候开始对我们抱有某种兴趣。但他嘴上没透露出只言片语,只等着我们再度送上门来,自投罗网。
我想到这里,开口对他说:“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不,先等我把自己的话说完。也让我把自己想知道的问题问完你再开口。”
他直接打断了我,没有给我提问的机会。
“余洛,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这问题一出来,其实让我觉得有几分可笑。我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对我而言,他只是一个画技高超的人,可能我这辈子都没办法超过他。我除了能跟他学到一手好画之外,说的现实一些,没有名,没有利,他这种几近疯狂的精神状态,我也不稀罕。
但我能理解他这个问题的动机,或许他觉得我现在这种状态,又三番两次跑来试探,肯定抱有一定的目的性。
所以我很诚实的告诉他:“没有,我什么都不想要。硬要说的话,就是想要一份安心。我弟弟在跟你学画画,我恰好知道你有些不对劲,所以想要来确认他会不会有危险。”
他不知道他是否相信我的回答,从他的表情上我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李斯鸣只是淡淡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说:“这你大可以放心,对我来说,孙诚现在的水平,我还挺看不上的。不过你回答了我一个问题,那现在也给你机会,让你问我一个问题。”
我考虑了几秒,谨慎的问他:“你呢,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这一次他笑得更欢了,但我不觉得自己这问题有什么可笑之处。
因为如果他对我没有想要了解的地方,对我不抱有任何目的性,那根本没必要把我们引到这诡异的画中世界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