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静默,我突然,发自内心的,讨厌我这张嘴。
景初看了我一眼,然后说:“这里你也看到了,还有别的事吗?”
“……也没什么了,就是问问她多目莲行骗的流程,还有同伙……好回去跟黄七太奶交差”
“这个我帮你问吧,我和方主任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你先到外面等我”
我嗯了一声,然后问:“多长时间啊?”
景初想了想:“恐怕得等一会,要不你带着X……九夏先回去吧?”说罢,掏出钱包递给我。
我点点头,转身走了,最后忍不住回了个头,看见病房里那个女人躺在床上不断颤抖的身影。
我没有直接去接陈九夏,而是到楼下买了一包烟。事实上我已经戒烟很久了,陈九夏这货不爱闻烟味,但是有的时候烟瘾并不是一种生理的需求,而是心理需要。
我站的那个位置,可以看到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庞大的人群里,没人会在乎你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但是如果回到家,空落落的屋子,没有父母,朋友,伴侣,是什么感觉呢?
是什么感觉,我想我知道。
高一那年,我突然有了能看见异世界的能力,包括我爸妈在内的所有人,都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明明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却仿佛和正常人隔了一层厚密的城墙,我的世界那样的古怪和荒唐,没有任何人能分享,而我的惶恐,悲伤,痛苦,也没有任何人都没办法理解——我不太擅长倾诉,我觉得那样很娘,但是如果把当时的感觉定性,恐怕就是——孤单。
很简单的一个词语,却只有经历过的人能明白,你的悲伤或是幸福,你是活着还是死了,你的所有经历,情绪,都只和你自己相关……周围的人都在笑啊,闹啊,只有你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方主任说得对,其实也不是蠢……如果有一天,我的爸妈奶奶不在了,四喜离开了,欧阳和四喜不在了,我一个人走路,吃饭,睡觉,工作,每天面对着灰暗的四壁……恐怕也会疯掉吧?
如果这时候有个妖魔,想要趁虚而入,我也,没有办法拒绝吧?
我抽了一整包烟,嗓子都有点哑,正在吐出最后一口薄烟,突然听见有人叫我:“陈翎春!”
是景初,他穿着那件驼色的毛衣,向我走过来,很奇怪,他从来不会有疲惫或是倦怠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帅气清爽。
我夹着半支烟,就像一个被抓包的贼。
他拿掉我的烟,皱起眉头:“以后不许抽了”
他一点没变,初中的时候我抽烟,他就这样直接干脆利落的拿掉我的烟,把剩下的半包扔进垃圾桶,说:“以后不许抽了”
“唉我去!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啊?”
我当时幼稚的叫嚣,他用眼睛横了我一眼:“你要是再抽,我绝对不会再跟你说哪怕一句话”
我很怂的噤了声,温柔的人凶起来才让人真的畏惧。
“为什么抽这么多烟?”他看了看地上的烟头,说。
“戒烟没成功,就这样了”我耸耸肩,转移话题:“问的怎么样了?”
“没有同伙,发生的过程基本上和方主任说的一样,她是替雾津青行篡取能量的妖怪之一,百年的黄鼠狼,他们应该是有个长远的计划,小规模赠送盆栽只是最开始,如果扩大规模,后果将不堪设想,你立了大功”
“噢”
我这次也没什么高兴的情绪了:“那就好,我在别墅已经杀了它,可以跟黄七太奶交差了,伤好的也差不多了,明天我就回去了”
“最早后天”
“……好”
他笑笑 ,笑起来的样子柔软又干净,像极了大晨,抬起手揉揉我的头。
我看他高兴,就没计较他揉乱了我的发型,也傻笑起来。
我没想到的是,他突然伸出手臂,抱住了我。
尼玛,我这……简直实力懵逼啊!
我和大晨四喜打打闹闹到现在,抱一下什么的,太正常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显感觉到这个拥抱和往常的哥们儿之间的拥抱不同,我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这让我觉得有点慌乱:“干嘛啊你”,顺手开始推搡他。
“别害怕”他在我耳边轻声说,温热的鼻息带着薄荷好闻的气息:“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我刚才还在别扭的胳膊,瞬间僵硬了,眼泪迅速冲上来,刹都刹不住,我回抱过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那个在单车上的少年,笑的如同晨光乍现一样美好。
我会陪着你。
我都忘了,当年的我有没有说过哪怕一句。
谢谢你
我和景初接回陈九夏之后,就去买了后天的飞机票——壕出钱我当然没意见。
然后他开车带我们俩去了海边
自从高一开始,我的生活就充满了杀戮和阴谋,即使是现在,也头顶着团子和欧阳不知下场如何的阴云,玩什么的,真是没什么心情。
不过大海总是让人心旷神怡,东北也有海,灰色的,粗糙的,H省的海是真正璀璨的水蓝色,荡漾的碧波,冲击着细腻的海滩。
因为不是假期,所以海滩上并没有多少人,我不能下水,坐在沙滩上,看着景初带着陈九夏在水里玩,他穿着泳裤,身材修长兼有肌肉的线条,看起来年轻而充满活力。
陈九夏第一次见到大海,兴奋的一直尖叫着,胖墩墩的小身子被他托着,迎着浪花的冲击咯咯笑着,两个人穿着一色的泳裤,看起来居然有几分相似。
我不断的用沙子堆砌起来形状,然后毁掉,然后再建,心里的焦躁倒是减轻了一点,偶尔看陈九夏笑的特别开心,也忍不住跟着傻笑,正撞上景初抬头看我的目光,他冲我招招手:“下来啊!”
“开玩笑呢你!我又不能游泳!”
“过来!”
我穿着拖鞋吧嗒吧嗒踩着水走到浅水:“干嘛啊你!诚心馋我是吧?”
景初把陈九夏递给我,小家伙肥嘟嘟的,很滑,景初牵起我另一只手:“蹚水走走没事的”
阳光斜射到海面上,反射着如玉一样的光芒,我带着大宽檐的太阳帽,抱着陈九夏,踢着水沿着海边走去,海风微凉,而他的手却很热。
“喜欢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