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整点!”我奶说。
“得嘞,给老太太满上!”我妈给我奶倒了满满一杯,我爸脸一下子沉下去:“妈,你血压高,就别喝白的了”
“不得!”我奶这次拒绝的义正言辞:“云音啊,给你男人满上!给我大孙女也倒点”
我妈从小就拿筷子尖给我酒喝,我也算有点量,跟四喜他们喝多了,不过跟家长喝酒还是第一次,我腆着脸让我妈给我倒了一杯。
“今儿啊,是我回来的日子,可这主角不是我,是咱们春妮儿”菜吃的差不多了,我奶捧着酒杯念叨上了:“这孩子是咱老陈家的娃娃,懂事,有股子血性,老大你知道妈的想法,你爸的营生,是丁点不让你粘,就是想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可是这命由天不由人,这孩子天生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她这眼睛啊,几千年来的不见得出一个,瞅瞅,不到一百年,出来俩,还都在咱们家,跟她爷爷一个样子,你说这是不是命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你们也知道了,这房子,也给搞成这个样子了,这孩子今天拿起了她太爷爷那把刀,就说明她这辈子,注定要成一番事业,你们俩,也不用拦着,拦也拦不了老天爷”
“不拦着”我妈一边夹菜一边说:“拦着干啥,我闺女就是干啥像啥,你说从来没上过武术班啥的,从小到大跟人打架愣没输过!复习了几个月,愣考上市中了,从小到大毛都没沾过这些东西,把那么大个怪物给劈趴下了…………哈哈哈,既然她现在能看到那些东西,与其吓得够呛,还不如听妈的,让她…………”
“你闭嘴!”我爸一摔筷子。
饭桌上气氛一时凝滞,我鼓着腮帮子,满嘴菜都不敢嚼。
“妈,我知道你不想爷爷的衣钵断了,但这是什么年代了,都讲科学!你们那老一套,早就不时兴了,我就这么一个闺女,我不想——不想让她走我爸那条路”
“砰”我奶奶把酒杯重重一放:“老大你这什么意思?你觉着,我是为了私心才说这些的?天爷!我要是有私心,天上来道雷劈死我!这行当不偷不抢,凭的是正义,行的是天道!给你丢人了?我不想衣钵传断了,我还能把你教育成个党员啊?我要是不顾及你,这些年咱家还能是这个境况?你瞅瞅现在在被供起来那些人!给你爷爷提鞋都不配!”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不重要,这路不是你走,你不知道脚疼不疼,春妮儿,你听出来奶什么意思了吗?”
“听出来了”我迟疑了一下:“你是希望我跟你学阴阳术法”
“听出来就好,那你的意思是什么?”
“我的意思——”我看了看我爸,然后说:“我想学,我看见那些东西,我真的很害怕!这次的事再来几回,我就没命了,爸,我奶说的对,我长了这眼睛,脱不开这命!还不如让自己强大一点”
“你还小,你想想你以后,你学了这个——”
“爸”我冷静的打断他:“我不想想以后,我就想现在,我现在能活下去”
饭桌上静默无语,只能听见…………我妈啃鸡爪子的声音。
我爸一仰头把杯中的酒喝净,就像一口咽下去命运的所有不甘
“我不管了,你也大了”留下这一句,我爸起身进屋了。
“咱也走一个?”我妈发下鸡爪子,兴致勃勃的说。
“走一个”我奶说。
“这酒敬我奶,还有我妈,我都明白,我敬你”
“好,好”我妈抹掉眼泪:“我闺女大了……。妈就希望你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
我们三个东北女人同时仰头,咽下去那口火辣辣的酒。
奶奶说,吃这口饭,一要心比财正,什么意思呢,就是得正直,不能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干,那不叫先生,叫邪门歪道,二要气比鬼正,就是说要胆大,遇到再邪的事业不能丢了先生的脸面,三要智比隅正,隅,老话讲是片面的意思,就是说啊,当了先生就得什么都懂,不能光通一个边,五行与天干地支,十二流年言劫表,生肖五行,金符三吉星,金神七煞歌,六十花甲子,六十纳音和属相颜色,八卦图,罗盘,丧葬,都得懂。可比我们上学难多了。
其实说白了,一曰攻,二曰守,攻的方面包括符咒、请神、阵法、隐遁、乘跷、驱邪、伏魔、降妖,守的方面就是自我修行和祭神,包括经法、忏法、斋、醮、消灾、祈禳、房中术、辟谷等。
“好难啊”我喃喃道。
“也不难”奶奶笑眯眯的说:“只要你寻思这是保命的本事,就不难”
“也是”
“从今儿起啊,你就是一个小先生了”奶奶替我整整衣领:“老话讲,应该行个拜师礼,但是我估摸着,你以后还会有旁的师徒机缘,我呀,就当你奶就行了,但终归是拜在你太爷爷门下了,你太爷爷大名叫陈望予,字游兮,有个名号叫贞胜先生,就算忘了你叫啥,也不能忘了太爷爷叫啥,知道吗?”
太爷爷没跟爷爷奶奶讲过他的家室,不过我猜,太爷爷一定生在一个阴阳师世家,我查了很久,望予,出自《离骚》,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大气的瞠目结舌,贞胜出自《周易》,吉凶者,贞胜者也。天地之道,贞观者也。日月之道,贞明者也。
晚上背了一会天干地支,我就睡觉了,梦里边看到一个竹杖芒鞋,青衫落拓的老者,在野泉山涧间行走,我叫他,他便微微侧过头,却没有看我,只是背着手,吟诵一首我听不懂的诗,慢慢的越走越远。
简直是男神风采有木有~
第二天,我就去上学了。我妈把报告单望教导主任面前一放——一切正常四个大字闪花了他的铝合金狗眼,再加上找了关系说清,稀里糊涂的,我就又能上学了。
懒了半个月,一下子起晚了,咬着我奶做的洋葱肉包就是一个狂奔,突然有辆自行车吱嘎一声停在我面前,我急刹车尾随,险些摔了,是大晨,穿着干净的能反光的校服,一条大长腿踩在地上:“上车!”
我翻翻白眼,绕过他走了,一辆破自行车,装什么韩国欧巴啊。
我被当成神经病这么长时间,大晨除了把笔记写好让四喜送来,连通电话也没有,是,我知道,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我也知道世态炎凉什么的,但是大晨四喜,是我过命的兄弟,区区几天就跟我成了陌路人,我可以不生气,但我心里不能不堵得慌。
大晨慢悠悠的在我身后说:“你三点钟方向有个讹兽在晒太阳,墙角背阴的地方有三个童子鬼在伸腿绊人,前面那个人身上有股子黑气,看来是时运背”
我猛然一回头:“不是吧,你也能——”
“对”大晨无所谓的耸耸肩:“好像也不是很难”
我明白过来后气得浑身发抖:“你傻逼啊,你以为好玩是不是?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大晨也没解释什么,骑着车到我旁边:“快走吧,别迟到了”
我把书包咣一声砸他身上,大吼:“说话!你他妈是不是脑子被门挤了!”
大晨静静看了一会,然后笑了,他不笑的时候面容冷漠,笑得时候倒还挺温暖:“不能留你一个人”他下车帮我捡起书包,拍拍土让我背上:“我们仨一辈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