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耀南几番做劲,但始终无法挪动,浑身汗出如浆,最后无可奈何,恼羞成怒,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心下一横,暗忖:“阎王要我三更死,谁敢留我到五更。如果赵佶真要杀我,就算移动了画案也仍旧没什么用。要死要活,来个干脆的,大不了老子豁出去,拿住他赵佶做人质,逼他交出《万石图录》,而后杀出宫去。”
这番思量,果然惊人无比,皇帝叫他出丑,他都能恼羞成怒,虽然姑且不敢表现在脸上,及至生出拿住赵佶,逼他交出石书,杀出皇宫的念头,更是胆大没魂。钟耀南其时才十七八岁,便性傲如此,若假以时日,恐怕天底下找不到一个人能令他驯服。换做寻常人,皇帝不要说作弄他一番,哪怕叫他去死,也不敢蹦出半个怒字。
于是单膝跪道:“圣上恕罪,卑职今日不知何故,气力全无,无论如何也移不动这张案子。”赵佶厉声道:“到这时还敢信口雌黄,当真以为朕不敢定你欺君之罪么!?”
此话一出,钟耀南心知事情不妙,别的不好判断,但至少自己具有移石神通,恐怕赵佶笃定已经知晓了,此时如再一味抵赖,毫无用处,忙道:“卑职罪该万死,求圣上宽宥则个!”
赵佶冷笑一声,道:“万死?你哪里该万死了?说来听听。”钟耀南道:“微臣身负移石神通,此等本事在宫中却从未曾敢亮出,因此欺君,罪该万死!”
“有这等本事却深藏不露,到底是何居心?”
“卑职入宫前,常听人说,树大招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入宫之后,又见侍卫们个个如狼似虎,端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而我除了能移石,其他只会些皮毛拳脚功夫,年纪又小,自惭形愧,生怕让人知道我会移石,招人处处为难下绊子,因此想等时日久些之后,再来启禀圣上,为官家誓死效力。”
赵佶缓步踱到那张紫檀大画案前,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提笔,沾饱墨汁,在纸上画出一簇墨竹来,边画边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而竹亦高,风却奈何它不得,何也?”
钟耀南听赵佶口气,似乎有所缓和,但又怕自己一句不慎,再生祸端,因此不敢随便乱答,道:“卑职愚钝,请圣上示下。”
“竹有根,却不似木之刚;竹随风而曲,却不似墙头草弯后永不再直。有根,却能应时而曲;风过之后,又可继续秉直而上,此竹之贵也!”
钟耀南虽然低着头,但一双眼珠子咕噜乱转,拼命想着赵佶说这番话的意义何在:“是了,他现在既是南唐后主李煜,又是大宋官家赵佶,好比一根竹子,作为李煜,那他就向南弯,去削弱大宋,玩掉毁掉大宋的江山,作为赵佶,那他就向北弯,有机会还得处理些政事,不能让整个江山全都葬送掉,而真正的他呢?应该是直的,他自己要做的是既不南也不北,秉直而上,羽化登仙,他要得道!也就是说他要培植一帮自己的人马,单独来做助他修仙这件事?”
接着赵佶又在墨竹旁写下一行小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道:“你说之所以不敢抖出移石神通,是怕太过显山露水、遭人嫉恨,这番话,听起来倒还像是真的。但你想过没有,如果没有硬本事亮出来,又如何在皇宫出头?甘愿在茶酒班待一辈子不成?”
钟耀南的一颗心逐渐放了下来,忙道:“卑职做梦都想像带御器械崔五魁那样,贴身守在圣上身边,着实不甘心只在茶酒班。”
赵佶扔下笔,背手道:“你们四人,都是在宫中资历最浅,最无门无派的,可谓是干净身子,这也是朕为何选你们四人出这趟差事的因由之一。虽然回来后没有召见,但即便朕不说,你们也能猜到,那又何必再说。自此事起,你们便是朕的心腹,林冲最简单,没什么可查的,因此直接升了他去做殿司都头;崔五魁本就在我身边,暂时还想留着他;至于你钟耀南,从见你第一面起,就一直在撒谎,却屡次被朕拆穿,你自己算算,该掉几次脑袋了?”
钟耀南连忙拜道:“卑职有罪,卑职愧对圣上。”
赵佶挥挥手,道:“起来吧,别跪着了。正因为你太过机灵,所以对你才不得不留一手。朱勔保荐你入宫,那么大的问题应该是没有,你这移石神通,他朱勔肯定也是不知道的,否则举荐信里早该写明……”
听到这里,钟耀南寻思:“看来朱勔这狗东西,果然狡猾至极,赵官家都不知道他满肚子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