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五十九章(谁在为谁)
我不明白叫花子为什么要潜移默化的暗中操作,好让我亲手杀掉秦淮河。秦淮河不死,小娘们就性命堪忧,但我动手和小娘们动手,仰或是司徒武侍动手,这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爹不是真正的秦淮河的?”我将小娘们扶起来,语气放平和了些。从小我就与他两小无猜,我不想因为这件事,破坏了我心中除去老爹以外,仅剩的那一丝亲情。
“在你离家之后的第二年……”小娘们目光闪躲,欲言又止,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你不想说,我不逼你。”我心下生出一丝释然,他这样的回答最起码保住了一段纯真的两下无猜,而这也是我最看重的东西。
长大了,背负的就多了,很多事都会变得不由自主。不是人变了,而是人要走的路变了。路在弯曲,人还能不拐弯么!不管小娘们还瞒了我多少事,只要曾今跟我屁股后面跑的小白脸没变就行。我叹了口气,心里还在纠结秦淮河的事,想来想去,都没能想明白,叫花子为何非得让我亲手杀了他。
似乎看出了我还在为害死了人一事纠葛,小娘们抬手搭上我的肩膀,安慰我说道:“别想那么多了,其实这都是命!他秦淮河注定了今时今日,要埋骨在此,这是命里早已注定的事,并非你能改变的。”他说着,神情突变,口气中渗透出一股子世外高人看破红尘的意味。“每个人生来都有不同的命,悲欢离合,月圆月缺,从来都不是世人所能左右。他秦淮河要认命,你也要认命,我自然也要认命,我们都是被命运灵诏的人。”
“什么玩意儿文绉绉的,少跟我来这套。”我挥开他的手,走到苏熙那边,不想再跟他纠缠此事。我问苏熙觉得怎样了,身子恢复好些了没?
小娘们这时朝外走去,说是老打电筒不是个事,他去弄点棺材板来烧。我点点头让他去吧,却在这时,看见了苏熙的眼神很特别,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和绝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是小娘们走进了内圈之外的黑暗里,所留下的背影。
待小娘们的背影完全消失后,苏熙飘然的看了我一眼,对我点点头,说她已经感觉好多了。她嘴上这般说,其实我见她那脸色,也就是比刚从棺材里出来时好了一点,相比正常人来说,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叫花子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搞定那鬼主回来救我们,眼下没吃没喝的,苏熙身子又这么虚弱,我这心里着实七上八下的甚是不安。当下也不想再给苏熙添堵,为了减缓她的心理压力,我满不在乎的对她说道:“小娘们招魂的时候,我问你的那个问题,你就当我没问过,嘿嘿,其实我也就是好个奇。”
“好奇!”苏熙一愣。
“嗯。”我一副嬉皮的样子,无所谓的点点头。
“真的就是为了好奇?”
“是啊!”
“就没有别的意思?”
“我还能有啥意思?”我依旧带着笑脸,其实心里别提有多难受。“小娘们人又俊,又有文化,一表人才,跟你不是挺般配的么!是,他现在是成了个没家的孩子,可他还有我这个哥不是。”我拍着胸脯,“你放心,咱老秦家那是千年的大家,等这一切都过去了,我保证给你们操办一场美满的婚姻,让小娘们风风光光的娶了你……”
我正说的眉飞色舞,耳边呼的一阵风来,脸上顿掀一片灼烧。
“哎我说你这丫头,咱说动手就动手了呢?”我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瞬间打蒙了,捂着脸诧异的问道。
“成天把爷们俩字挂嘴边,要我说,你就是世上最没用的男人!”苏熙嗓门抬高,神情激动,“石虽坚,却敌不过匠人的铁凿,水虽软,却能滴水穿石。”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眉头蹙紧,“欺负人书读的少是吧,我看你们俩就是故意的,一人来一句文绉绉,合伙起来欺负我是不是?”虽然被她无缘无故的扇了一巴掌,可我也不能跟她计较,反而还心平气和的尽量去调剂活跃一下气氛。
“从前有一对相依为命的苦命母子,每次吃鱼的时候,母亲都会先把鱼尾巴夹进自己的碗里,然后告诉他的孩子,说她喜欢吃鱼尾。穷人家的孩子懂事早,那孩子看母亲喜欢吃鱼尾,也就每次都将鱼尾让给母亲,从来不和母亲争。”苏熙竟然突然跟我讲起了故事,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打扰,只让她继续说下去。
“后来孩子长大了,有出息了,家境也越来越好了。每次吃鱼的时候,孩子都会先将鱼尾巴夹给母亲,然后自己吃掉鱼肚子。母亲总是慈祥的笑看着自己的孩子,夸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知道母亲喜欢吃鱼尾。”
苏熙说完后,我抓耳挠腮,楞了半天,最后还是不明所以的哀求道:“我的姑奶奶,你到底要说什么?咱就不能直白点么?”
“一个以为在为别人做什么的人,却不知,其实自己一直在被别人对自己做着什么。”
“嗯,说得真够直白的。”我叹了口气,心想这苏熙是不准备跟我玩白话文了,一门心思的跟我整文言文。
这吃鱼当然得吃肚子那一块,肉嫩鲜美,鱼身上的精华就都在那了。鱼尾巴那就是鸡肋,嚼之无味弃之可惜,没肉还刺儿多。家境平寒,好不容易吃回鱼,爱子心切的母亲自然要将好东西都留给孩子。可那孩子也真够笨的,含辛茹苦的母亲将你拉扯成人,你出息了本该好生孝敬母亲,却傻吧啦叽的还以为母亲真就喜欢吃鱼尾。而更加让人无法忍受的是,明明是不孝的行为,却在那孩子心中看来,他是在行大孝之道。我估计在他的内心,早已将自己比作是孝子中的标杆,引以为傲了吧!
我不禁为故事里的母亲感到不值,养了这么个傻儿子,真是有苦没处说。可我就纳闷了,苏熙这时候跟我说这故事干什么?学人家叫花子甩我大嘴巴子也就算了,现在又开始学人家含沙射影,尽跟人打哑谜。这到底你是他徒弟,还是我是他徒弟,咱我都没学会他的行为举止,你个小丫头片子倒是照葫芦画瓢学的有模有样。
但这时,苏熙跟着故事后面说的那句解释,隐隐让我似乎明白了她想说的是什么了。我刚说要给小娘们做主,风风光光的娶了她,就招来一个大嘴巴子。然后她又骂我不是男人,还跟我讲了这么个故事,其隐喻所指,我要是再看不透,岂不是比那故事里的儿子还傻了。
“你这弦外之音,是想说我自以为是的认为处处都在为小娘们做着什么,却到头来,其实是他在为我做着什么?”我将心中琢磨出的结论说了出来。
苏熙没有接话,扭过头去默不作声,好似跟我这种乡下土老鳖说话,实在是太没劲了一般。但我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她的神情完全不是在正对我,而是内心中正在催生着什么悲伤的事情。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像苏熙这种清澈见底的水,一眼就能让人看穿了。她此时此刻的内心世界,都已经由外在表露了出来,闪动着的双眸,正在传递出一种寒凉之意。
我回想一番,倒是觉得小娘们行为怪异的后背,或许还真有着为我做着什么的意思。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如果只是害怕我割舍不下苏熙,而故意在我面前演戏,好帮我断了这份情愫,那你丫的也不应该假戏真做,要了人家的身子啊!
“我说大小姐,那小娘们都要了你,难道这也是为我在做什么?”我拨拉了一下冷眼看着一旁的苏熙,心有不平的问道。
可能觉得自己被冤枉了,有些愤愤不平,所以也就没考虑那么多。这话刚问出口,我就后悔了。但显然已经迟了,毫无疑问的,我又得了一个大嘴巴子。
话说我说话是直白了点,可谁叫咱乡下土老鳖没读过书,玩不来文化人那套弯弯绕。这我是个没有母亲的人,从小到大,闯祸挨揍那也是老爹动手。被女人甩嘴巴子,我这心里怎么也接受不了,自尊心当下受到了无以复加的打击。就算是她苏熙,头一回我也就没说什么了,可你不能拿我不当回事吧,还来劲了这是。
我正欲义正言辞的告诫她,让她没事别学人叫花子,动不动就甩我,人家那可是我师傅。可我此时再看她,抬着头咬着唇,消瘦的双肩微微的颤抖着,一双明眸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用一种我根本无法看透的情绪望着我。我被弄的头大,稀里糊涂的,也不知自己究竟是犯了多大的错,竟得罪了这大小姐到要哭的地步。
原本就是眼中噙着泪,这转着转着就哗哗的下来了,看得我抱头鼠窜,整个一手足无措。只见苏熙双臂环在膝盖上,把头深深的埋了进去,完全的泣不成声,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我顿时猴急,这哪里是她在抽泣,整个一抽我不是么。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关键是为啥突然就哭了我都不知道,你说咋哄?
思来想去,这坠入爱河的女人,那还得是心仪的对象来哄的好,我当下一转身就要去喊小娘们回来。可就在这时,我突然腿下一软,顿时毛骨悚然,几乎迈不开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