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师傅也来了脾气。他这人听同事说平时都勒着腰带过日子，哪里肯背这个黑锅。
本来有没有打电话，小张和那个副所长都明白，只要让我加一下班就清楚了。但现实生活中，干我们这行的，像这种扯不清楚的小事，几乎天天碰到，一般不会动用侦查员。
不懂内行的以为这是我们不负责任，其实是警力的严重不足所至。
比方说像我这种技术人才，全局八百个警察，也就两三个而已。队长和副队长都被抽调到刑事专案组去了，教导员呢，全力爬在各类琐事上面，小案件凡是涉及网上犯罪的，都一箩筐扔给我。比如有一次，一个60岁大妈和一个30岁小伙偷情，她老公把小子打了一顿，本来是轻伤，小伙的家人硬是通过自己的关系找医院出了个重伤的鉴定。
然后案件性质就不一样了，大半夜头儿还叫我到网上调查他们的开房信息。
小张他们不想劳累我，这样的初衷是好的，万万没想到的是，遇到了吴师傅这样的人。
吴师傅这样的人，说难听一点，就是小心眼犟脾气，说好听一点叫宁死不屈！
这一吵一闹，两方都愤愤不平，结果吴师傅当晚回去就跳楼自杀了。
这下还得了，吴师傅的几个兄弟姐妹都来了，一个家族的人都来了，又是喊口号，又是拉横幅。说咱们单位的警察和一个小姑娘，把他们家的人活生生逼死了……
我一头的冷汗，早知如此，老子宁愿自掏腰包，请庙小倩吃顿饭算鸟。
庙小倩呢，吴师傅跳楼自杀后，她就瑟瑟发抖，这结果也不是她想要的。
数百警力火速赶到闹事现场，通过一连串的思想工作，最后算是散去了，可善后问题却十分棘手，这牵扯到案件的定性问题。到底是自杀，还是被迫自杀，得定性。
反正都不是好事，刚回单位凌晨两三点，头儿进门就当着数百同事，把我臭骂一顿。
“罗大冬瓜，你脑袋里装的是大便吗？你是猪吗？淘宝店跟我们有毛的关系！”
头儿是个很有性格的人，赏罚分明，这一顿狗血淋头的辱骂我算是认了。
我想我是比窦娥还冤，谁他妈知道吴师傅几句话就会自杀呢？
总之这事儿还没完，我总觉得这里面暗藏玄机，邪门得很！
被这顿臭骂，我哪里还有心情回去睡觉。总想不明白这到底是谁的错？庙小倩有错吗？人家一个女娃儿，开开心心邀请一大群姐妹好不容易过个生日，突然收到死人穿的衣服，而且还是在许愿的时候。你说人家发发脾气，有错吗？那快递公司的吴师傅呢？如果那天，庙小倩真给他打了电话，人家辛辛苦苦上了一天班，晚上还加班送货，有错吗？
还有，我罗大冬瓜有些事情虽然欠考虑，但我还不至于是猪啊！
正在气头上，老彭就推门进来了：“大冬，还不回去睡觉？”
“睡牙刷！你是老同志，你说刚才头儿那样骂我，对不？”
老彭将几个鸡爪子放我面前，让我和他一起品尝。
“你还年轻，有些事儿呀！不是单凭对和错两个字就能解释的。像我，年轻的时候早上喜欢懒床，心想等上了年轻了，生活压力没那么大，可以好好睡懒觉。现在呢？压力是没有了，可是却睡不着，一天到晚，能睡五个小时，就很不错啦……”
老彭的话我大概听明白了一些，就问：“彭叔，我有个事儿想问问你。你是干臭活过来的，什么凶死的主儿都见过了，你说，这个世界上真有鬼么？”
老彭吃着鸡爪，见周围没人才说：“有鬼！不过都是人养的！”
见我不明白，老彭继续说：“这世上压根儿没有孤魂野鬼一说，所有的鬼都是人养的。就像贪官，还不是老百姓养着？鬼也一样，再猛的鬼，背后都有几个人养他……”
“那么……叔啊！你说，那些养鬼的人，不是害人害己吗？”
“呵！贪官也一样，老百姓干嘛养他？我想过这事，一方面老百姓依赖他，一方面老百姓惧怕他。鬼不是这样么？有些人生活不如意，就把希望寄托在鬼的身上。也有的是生活太如意了，怕鬼跟他抢寿命，抢饭碗，干脆把鬼养起来，比对自己的亲爹都好！”
“哎呀！你说的都是人事，你就直接说，你有没有见过鬼！”
“见过没见过，都是自己的事，说给别人听没用的！”
老彭这家伙，说来说去，都跟我绕圈子。
“不过，咱们库房那五个小鬼，你死都不要碰！”老彭铁青着脸说。至于为什么不能碰，老彭并没有告诉我。我记得当初侦办那个案件的时候，老彭是参与了的。
没错儿，老彭是治安警察，治安警察最擅长的活儿就是人口管理。
你别看他头发白了一半，要说工作能力，五个年轻人都抵不过老彭一个。他能清楚地知道，一个拥有三万流动人口的开放式小区里边，每一个人的老家和生日。
你要是想在老彭的地盘撒野，他掘地三尺都会把你挖出来。
当初，五小鬼一案，就发生在老彭的地盘上。
有了老彭的这番安慰，我算是开心一点了，就在夜色中独自驱车回家。
进了自家院落，抬头一看，发现二楼的客厅里正亮着电灯，而且那个灯座还自动摇晃，来回摆动。同时好像还听到有人推柜子的声音。我心里咯噔一响，尼玛又在闹鬼？
要知道，这栋三层的房子里边，就我一个人在住。我的父母都在乡下，多数时候，个把月才会来看我一次。当初租这么大的房子，是想着进了警局工作，就容易把妹，到时有了对象，姑娘来了，总要住大一点的房子。谁想到了警局工作几年，依然是光棍一个。
可能是现在的时代变了，妹儿们最讲究的是实用价值，才不像上一代人玩虚的。
我从一楼捞了根甘蔗提在手里，打开房门蹑手蹑脚朝屋子里边走去。
上了二楼，眼前的一幕让我骇然大惊，他娘！前一晚从树上爬进来的那家伙，正背对着我，坐在客厅那张红皮沙发上面，手中还捧着个盘子，舌头噗呲噗呲舔来舔去。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准备转过身来。说时迟那时快，我一榔头就打过去了。
那家伙挨了我一棍，“哎哟”一声惨叫，骨碌滚地上去了，抱着脖子遍地打滚。
“大冬瓜！我捅你仙人板板！哎哟……好痛！我的脖子，脖子……”
我扔下甘蔗，赶紧把那人扶到沙发上：“同花顺，你个花子日的！”
同花顺的脖子歪在一边，半天都伸不直：“你……你还认得老子！”
这时，我的手机嘟嘟响了两下，拿过来，是老彭发来的短信。
“大冬，关于五鬼的事，你找同花顺谈谈，他懂那方面的东西！”
我看着同花顺，这才明白，是老彭叫他到我这儿来的。
我从冰箱里捞出一块猪肉，敷在同花顺的脖子上，一边向他讲起前一晚见到的纸人。同花顺听说纸人被我烧了，就抱怨：“你咋能烧掉呢？那可是证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