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刚要去敲门,突然之间,房门却被用力拉开了。
缪星汉!
白天衣冠楚楚、彬彬有礼的缪部长,如今赤裸上身、一脸狰狞,手里拿着厚实的切骨刀,恶狠狠地朝我砍来!
我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一把切骨刀,眼看就要斩到我身上。
剧本写错了吧?我明明是来杀人的啊,怎么一开场就要被反杀?
切骨刀呼啸而来,离我只有半米。
没有其它平行空间的蔡必贵出来。
闪着寒光的切骨刀,离我三十公分。
身体的条件反射,命令我脖子缩后、伸手去挡。
切骨刀离我十公分。
缪星汉歇斯底里地大喊:“杀了你!”
下一秒,切骨刀离我的距离是零——不对,是负数。
从眼角的余光里看到,刀已经砍入了我右手小臂;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感觉到一点疼痛。这是怎么一……
下一秒,缪星汉扑倒在地上。
不可能。
门就这么宽,我也没往旁边躲,所以他一定会撞上。
但是,挡我回头一看……
没错,缪星汉狗吃屎似的,扑倒在门外的走廊上,手中的切骨刀也摔到一边去了。
所以,这是特么的怎么一回事?
我抬起手腕,看着刚才被砍中的小臂,不可思议地发现——别说皮肉了,连衣服都没破。
可是刚才,那把厚实锋利的切骨刀,明明砍中了,而且还砍了进去。
慢着……
我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衣服并不是没有被砍破,而是破了之后,又自己长回去了。
Marylyn跟我说,这套黑色运动服是用什么特殊材料制成的,可是穿起来除了硬一些、难受一些,跟普通的运动服毫无二致;本来以为她是在唬我,现在终于知道,这套运动服确实很特殊。
运动服的袖子上,刚才被刀砍中的地方,现在还有个一厘米长的裂缝,可是正慢慢在弥合;仔细看的话,裂缝周围,还萦绕着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黑色粒子,就好像极细的铅笔末……
Marylyn这次没骗我嘛,这个衣服确实厉……
不对啊,就算衣服可以自我修复,但缪星汉整个人从我身体穿过,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要吵!”
躺在地上的缪星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了起来,一边去捡切骨刀,一边疯了似的大喊大叫:“说了叫你不要吵!”
我连一句话都没说好吗!
可是,他真的是疯了吧,刚直起腰,又手执钢刀,面目狰狞地朝我砍了过来!
“卧槽!”
刚才挨你一刀就算了,现在还想再来一刀?我可是杀手啊,尊严何在?
不行,跟你拼了!
这么想着,我伸出右手,一下抓住了缪星汉的手腕。
成功了!
进入疯癫状态的缪星汉,低头呆呆地看着自己手腕,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不禁得意地喊:“哈哈,你不是疯吗,来啊疯啊,一被我抓住就傻眼……”
话没说完,我终于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然后,我变得跟缪星汉一样,再说不出话来。
我的右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这个没有错。
问题在于,我现在站的位置,离他足足有三米远。
就算是姚明的右手,也不可能有三米。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我站在这里,但是右掌孤零零地悬在三米之外,正用力捉着缪星汉持刀的手。
从右手手腕以上的部分,小臂、手臂、肩膀,全都好端端地连在我身体上;只有那飞出去的右掌,就像是发射出去之后,又悬停在半空的飞弹。
更为诡异的是,我身体上的感觉一切如常,完全没有意识到右手已经脱离;我尝试对右手下指令,放松手指——三米之外,那只悬空的右手,乖乖照做了。
然后,缪星汉马上举起了刀!
我吓了一跳,赶紧重新抓住了他,同时挥出左拳……
砰地一下,左拳同样飞了出去,在三米外击中了缪星汉的下巴。
他虽然疯,但毕竟艺术家身体单薄,抗打击能力弱,在我一拳之下,竟然就失去了意识,手中的刀也哐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这时候的场景,如果被第三个人看到,一定会又吃惊,又好笑。
因为我现在的样子,就好像是能把双手任意发射出去的,那一个动漫角色——铁臂阿童木。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把那个瘫软下去的缪星汉,用力往自己这边拖过来,尝试把他弄回屋里去——虽然现在是半夜,但万一有好事的邻居,出来看见这诡异的一幕,那就要糟。
于是那两只飞离了身体的手,就这样拖着半跪在地上的缪部长,慢慢向我这边移动;同时,我也终于发现了,这两只飞出去的手还能动起来的奥秘……
它们并不是跟我的身体完全脱离,而是由一些肉眼难以察觉的、细小粉尘般的黑色粒子,联系在一起。
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手掌自掌根以下,都变成了木炭般的黑色;而那些黑色的粒子,就好像是木炭燃烧过后的灰烬,萦绕在腕部断开来的地方。
再低头一看,手臂上断开的部分,情况也是一样。
难怪刚才缪星汉砍我的时候,会从我身体直接穿过,因为我整个人就跟黑色运动服一样,都,呃,都灰飞烟灭?散掉?挥发?还是应该说……
突然之间,我心里咯噔一下——我想到一个恰当的形容词,来描述我现在的情况。
我被离子化了。
就在不久之前,我曾经遭遇过一个大学时代的好友,老向,被marylyn送进了量子加速器,然后变成了一个量子幽灵。他的身体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变成了一团黑烟,变成了能受他自己控制的黑色粒子。
当时我心里非常难过,因为一个我曾经熟悉的朋友,就这样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没想到,现在同样的遭遇,也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难怪在海底的实验室里,见到通往浴室的拱门时,我会觉得眼熟;因为老向就是通过同样的拱门,被送进到了地下的粒子加速器,才被变成了量子幽灵。
难怪从我家拆下来的浴室,要送到海底那么深的地方;因为粒子加速器跟海底浴室,其实是同一类装置——把活生生的人变得离子化,再传送到其它时空。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心底一凉。
老向曾经跟我说过,他每次散发成微粒,再重新组合成一个躯体时,其实就等于死了一次,再重建一个具有同样记忆的人。
难道说,其实我也一样?
在海底的浴缸里失去意识的那一刻,真正的我,也已经死了?
而现在这个成为铁壁阿童木,不,成为半个量子幽灵的我,只不过是一个拥有同样记忆的人,不对……是一个外表像人类的,怪物?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不,不可……
“别吵!”
我低下头来,才发现缪星汉已经醒了过来,而我的两只手掌,也重新连接到了手腕上。
他挣扎着要站起身来,并且试图用头来撞我;我怕他再闹出更大的声响,赶紧把他拖进门,用力往旁边一扔,再尽量小心地关上了房门。
打开房里电灯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们闹出那么大动静,但是跟缪星汉同丨居丨的女朋友,那个叫朱秀娟的小学女教师,却毫无察觉。
因为,她这辈子都无法再察觉到任何事情。
照片上那个相貌平平,但是温柔可亲的女老师,现在正躺在玄关处,早已没了气息。她脸上被砍得血肉模糊,无法辨认,一只右脚也几乎被砍断,只剩些皮肉连在一起。
原来那把切骨刀,在砍向我之前,恶狠狠地砍到了这个女人身上。只可惜,构成她躯体的是血肉,而不是我这样的一股黑烟。
从酒店往缪星汉家来的路上,我还在想着,等下杀他的时候——就算我具备杀人的能力——我能下得了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