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我心里清楚得很,这个操纵着提线木偶的女人,就是那个莉莉安。
我拼命想要看清那女人的脸,但是梦里的我,离舞台太远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拨开拥挤的人潮,拼命往前游。
可是,前面伸出来一只手,蛮横地揪住我的衣领。
那个人一脸戏谑:“去哪呢?”
梦里的我先是一愣,然后是心慌意乱,没出息地低声道:“放、放开我。”
那人哈哈笑道:“你说什么,听不见!”
我感到口干舌燥,胸腔里的愤怒转瞬而逝,说出口的仍然是恳求的语气:“放开我……李世海”
李世海棱角分明、年轻气盛的脸,从人潮中浮现,并且慢慢清晰起来。
我低声下气的恳求,李世海像是根本没听见,揪着我衣领的手反而越抓越紧;他笑嘻嘻地拧过头去,对着身边一个高个同伙说:“你怎么看……”
“曹老板?”
同样年轻的曹敏钦,在黑暗中摇了摇头:“放了他吧,别说我们欺负人。”
李世海犹豫着说:“可是,莫宁让我们……”
曹老板笑了一下:“你还怕他爬上舞台去啊?”
李世海松开手,曹老板拍了一下他肩膀,两人一起转过身去,看着舞台。
李世海切了一下:“去特么的死变态。”
曹老板的声音更为不屑,但却假装宽厚地说:“别这样,都是同学啊。”
梦里的我,被他们的背影挡得严严实实,看不见舞台上的一点动静。
节目似乎已经到了尾声,音乐声渐渐淡了下去。
在黑暗中,我听见咯吱、咯吱,咬牙切齿的声音——经过骨头,直接传入耳蜗。
“鬼,醒醒。”
一个清透的女声,刺穿并击碎了我的梦境,晚会的场景像黑色玻璃一样四碎,我睁开眼睛,在刺眼的光芒中快速清醒过来。
唐双摸着我汗津津的额头,半是惊讶、半是嘲讽地问:“你在做噩梦?”
从床上坐起身来,不好意思地笑笑:“你怎么知道是噩梦,春梦不行吗?”
唐双作势要来扯我耳朵:“春梦?梦见谁了?”
我嬉笑着说:“梦见你,当然梦见你啦,还能有谁?”
她这才作罢,却仍然是霸道女总裁的口吻:“那也不行,没有我批准,不准随便梦见我。”
我苦着脸说:“连做梦都管,这也太法西……”
唐双假装生气道:“太什么?”
我赶紧改口问:“一大早就过来,想我啦?”
她拉长了声音说:“早?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唐双离开窗帘,耀眼的阳光顿时充斥了房间。
我摸过手机一看,卧槽,已经快十二点了。
虽然喝了威士忌晚上会好睡一点,但我的生物钟是不管几点睡,早上几点会按时醒来。一觉睡到大中午,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我挠着乱糟糟的头发,心想,难道是因为昨晚的梦?
洗漱完之后,我跟唐双一起吃了顿饭。她告诉我今天一早就来深圳开会,打我手机没接,就直接杀上门来,检查我是不是带了妹子回家。
昨天梁sir告诉我的关于唐森公司可能隐藏的阴谋,我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唐双。听我说话时,唐双咬着嘴唇,皱起了眉头,这样的表情,在霸气的女总裁脸上,很少能见到。
当时我们都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估计事态有点严重;几个月后我们才知道,原来有那么严重。
吃完饭,唐双就要回香港了,继续投身现代企业版的宫心计。我一边内疚帮不上忙,一边心里却有点小庆幸,最近唐双事务缠身,就不会来管我在干嘛了。
要不然的话,像老向这种死而复生的幽灵啦、记忆中不存在的女同学——现在很可能是前女友——突然出现啦,听上去就很危险的事情,唐双一定不准我插手。
临走的时候,唐双问我:“下午怎么安排?”
我用食指挠了挠右边颧骨,慢吞吞地说:“嗯,去找个大学哥们喝茶。”
我打了个电话给李世海,刚想约他下午见面,他却迫不及待地说:“老蔡,我正想找你!你在哪?下午找个地方坐坐?”
我嘿嘿一笑:“好啊,就去你公司楼下吧。”
李世海毕业后就进了一家门户网站,混得不错,现在已经是整个公司的广告销售副总。公司地址就在南山科技园,我开车过去用不了15分钟。
下午两点半,我跟李世海两人相对而坐,在科技园一家安静的咖啡厅里。店里除了我们两个客人,只剩下柜台后的店员妹子。
我端起一杯咖啡,偷偷观察李世海的表情。
咖啡厅里空调很足,但他却满头大汗,用餐巾折一遍遍地擦着额头。
我喝了一口咖啡,脑海中是梦里那张十年前李世海的脸,棱角分明、年轻气盛,居高临下的戏谑;如今的他不光脸大了一圈,表情更是惊慌失措,像是刚刚被人捉奸在床。
我还想跟他寒暄几句,但李世海却开门见山:“老蔡,向亮还活着?”
我一时弄不清他的用意,只好含糊地说:“嗯,有可能吧,我也还没搞清。”
李世海却抓住不放:“怎么搞不清?你说在北京跟向亮喝了酒,到底有还是没有?”
我见抵赖不过,只好嘿嘿一笑:“是喝了酒,不过曹老板说了,那是他的弟弟向明假装的。”
李世海胖手在空中一挥:“拉倒吧!还向明,向明现在比我还胖,不可能假装他哥!”
我眉毛一挑,没想到他那么关注,竟然知道向明的近况;看起来,跟曹老板一样,对老向“复活”反应激烈的李世海,在这件事里,同样也脱不了关系。
所以,昨晚我才会以向亮的角度,同时梦见他们两个。
李世海看着我问:“老蔡,跟你喝酒的向亮,是胖的还是瘦的?”
我老实交代:“很瘦,跟他大学时一样,甚至更瘦。”
他打了个寒战,又摇了摇头,接着身体前倾压在咖啡桌上,盯着我,急切地问:“老蔡,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全都是你编的,你编来吓唬我们的,对吧?”
李世海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点哭腔:“你是想给向亮出气,吓唬我们,一定是这样的吧?”
我想了一会,缓慢而坚定地摇头:“不,我真的见到了老向。”
李世海张大了嘴巴,身体往后一靠,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沙发里。
我皱着眉头问:“海总,你没事吧?”
他仿佛没听见我的话,只是喃喃自语道:“回来了,回来了,真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