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

下一秒，我就要被红色的跑车撞死了，脑海中，却浮现了一些色彩。

红色。

红色的跑车，红色的木马，红色的棒球帽，黑洞上的红点，还有……红色的拨号键。

我喜欢的颜色是绿色，绿色的鞋子，绿水鬼，绿点黑洞，以及，怎么想不起来了，卧槽！

Iphone的拨号键，应该是绿色的。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我马上就要被车撞死了，在这个错误的世界里永远昏迷过去。

红色跑车，离我只有半米的距离，我可以清楚地看见车窗玻璃后面，开车的富二代惊慌失措的脸，还有玻璃倒影里，我自己的样子。

我徒劳无功地举起右手，妄图螳臂当车。

什么东西旋转的声音。

不是汽车轮胎，是来自我身体里。

确切地说，是瞳孔。

在千钧一发之刻！红色跑车，停在了离我半米的地方。

不，它并不是紧急刹车成功，实际上，这一辆红色跑车，两个前轮离地有十厘米，后轮高高翘起五十厘米，就这么头重尾轻地，翘起来悬浮在半空，一动也不动。

整个世界，整个时空，似乎都凝固了。

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

我身边熙熙攘攘的车照样开过，邻居们从公寓的大堂进进出出，像是根本没看到在马路中间的神奇一幕。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在以某一种超能力，把一辆一吨多重的红色跑车，悬浮、固定在半空。

所有人，就像是被设定的程序般，无法处理眼前的这个突发事件，所以都按照原来的轨迹移动着。

包括跑车里的富二代，他一直保持着刚才惊慌的表情，似乎是程序卡住了。

而在车窗玻璃的倒影里，我看见了自己模糊、扭曲的右半边脸。

在漩涡的中间，是一颗瞳孔大小的黑洞；而在黑洞里，有一条飞速旋转的绿色光带。

“找到小柔，救她出来。”

我突然就明白了——要对抗这个脑洞里的错误世界，原来，是要用我自己的脑洞。

整个世界里，除了我跟这辆红色跑车，其它的部分，仍然在照常运转着。

我眼睛仍然盯着跑车，用旋转的黑洞操纵它悬浮在半空；不敢回过头去，怕下一秒，跑车就会从扭曲的时空里，回复原状，高速向我撞来。

在我身旁、背后，路人们纷纷走过，或有说有笑，或愁眉不展；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幕，视若无睹。

就好像飞机在穿越黑洞之前，机舱里所有乘客，都睡着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这些人——都不是人。

他们的所作所为，一举一动，都是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进行下去的。

照这个逻辑推理下去……

两个星期以来，在这栋公寓楼上，1015号房里的那个女人，对我的种种温柔，也不过是这个世界的设定而已。

赵小希——也不是人。

曾经在真实的世界里，有一个赵小希，但是她为了寻找自己的前男友，已经在卡瓦格博的顶峰失踪了。而在这个错误的世界里，这个为了弥补我遗憾而出现的赵小希，不管怎么美，不管怎么美好，不管对我怎么好，都是假的。

真正等我的人，不在这个世界里。

我要回去。

这么想着，我右手仍然举着，视线以悬在半空的红色跑车为锚点，一边盯着它，一边慢慢移动。等我走了有十米，确定自己不在跑车运动的轨道上，而且前方也没有任何行人的时候，这才放下手，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时，红色的跑车从身边呼啸而过，声浪震得我脸都发麻。

几乎是在两秒之内，跑车甩尾下了人行道，然后从马路上绝尘而去。这个时候，周围才响起了路人们的叫骂声。

我皱着眉头，不知道这辆跑车的出现，是出于什么目的，有意或者无意。是要在这个世界把我撞成植物人，让我永远留在这里？又或者从另一个角度，它的出现，是要唤醒我身体里的绿点黑洞，启迪我逃出这个世界的方法。

黑洞……

我赶紧朝公寓大堂的玻璃门看去，倒影里，我的脸已经回复了正常。

幸好。

尽管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离开小希，但我还是不想以怪物的形象出现，吓到她。

我深呼吸了几下，提起行李，走进大堂。

在1015号公寓门口，我输入门锁密码，刚要按下指纹，门就开了。

小希扑进我怀里！

“老公，我好想你。”

我双手僵了一秒，接着不由自主的，抱住了她，轻抚着小希的背。

尽管在心里默念——幻觉，这全都是幻觉——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小希的腰肢是柔软的，手臂揽在我脖子上，稍微有点凉；她又湿又暖的鼻息，吹拂着我的耳根，痒痒的，并不难受。

理智告诉我，抱着我的这个女人，赵小希，是假的。

可是，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不接受。

“你有没有想我？”

当她把我搂得更紧，胸口压着胸口时，我上半身动弹不得，但尽量把胯部往后移……你懂的。

我吞了一口口水，顾左右而言他：“嗯。”

小希却没有跟我计较，松开了我，帮我把行李提进房里，命令道：“洗手，吃饭。”

放下行李，她又奔向厨房，一边忙活一边唠叨：“你先喝汤，盛好在桌上了，我再炒两个菜。在德国这几天，看你，都瘦了，你哪里吃得惯那些……”

我看着她在厨房里的身影，想起万能青年旅舍的一句歌词——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这画面，还挺温馨的。

而且，被她这么一说，再闻着饭菜的香气，我真的就饿了。

到饭桌前坐下，看着满满的一桌菜，不禁有些迷惑，难道说这些散发着香气的食物，也全都是假的吗？

不管了，我卷起袖子，先吃了再说。

一阵风卷残云之后，我瘫坐在沙发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

小希给我倒上了一杯热茶：“我去洗碗。”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拦住她说：“等等。”

然后，我在客厅角落的行李箱里，翻了几下，找出从德国带回给她的礼物，三件套的双立人刀具。

看到这份礼物，小希喜悦的表情，从里到外，无比真诚：“老公！我一直想买，又怕国内是假的。”

她走过来揉一下我的头发：“你好乖。”

我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其实这一套刀具，是临走的时候，张铁催问我有没买什么带回去给嫂子，我才在机场免税店买的。

小希收下礼物，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也有礼物要给你。”

然后，她从茶几下拿出一个黑色的硬纸袋，放在我手上，故作随意地说：“你拆开看看，我去洗碗。”

说完她就回厨房去了，我捧着沉甸甸的纸袋，从边缘看进去，却看到了马耳他十字的标志。

江诗丹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