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我经历了一晚上的失眠,半梦半醒地坐在回程的飞机上时,我考虑的是两个问题。
第一个,黑洞还会再出现吗?
第二个,我要不要再跟坐旁边的张铁,再讨论一下他就是小柔这件事情?
因为座位安排的关系,小高跟别的同事都坐得挺远的,所以我跟张铁之间的可笑对话,倒不害怕让他们听见。
飞机刚刚爬升完毕,正要进入平稳飞行,我挠挠自己的脸,假装不经意地问:“呃,老铁……”
他却转过脸来,突然对我问道:“老蔡,脑洞你写了多少?”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哈?脑洞?”
张铁的表情多少有点气恼:“对啊,《脑洞》,你写的小说啊,鬼叔系列第六部!”
听他说完,我的第一反应是,都尼玛什么时候了,还是在万米高空上,张铁竟然催我稿子!
这资本家对劳动者的剥削,简直丧心病狂!
冷静下来再一想,不,他的意思不是这样的。
我在这个错误的世界里,作为一个得了精神病的职业小说家,进行着一条时间线;而《脑洞》里所描述的情节,是作为小工厂主、身怀绝症的鬼叔,进行的另一条时间线。
所以,《脑洞》这个小说,实际上,揭示了另一个世界的所有真相。
在之前的剧情里,描写了鬼叔——也就是“我”——如何从ICU的病床上醒来,得知自己脑子里长了个洞,并且去了德国,探望跟自己同病相怜的小萝莉,喻小柔。然后,有一个德国科学家法比安,告诉我一个疯狂的计划,暗示可以拯救小柔,进而拯救自己。
故事到了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法比安的疯狂计划,一定是得到了实施,所以,我才会置身于这个错误的世界。
我关心的内容,是要怎么救出小柔,一起逃离这个错误的世界。
而张铁也关心这部小说,他首先是要解决自己的身份问题——他到底是不是小柔?
而这一切内容,都写在《脑洞》接下去的情节里。
看完沉默不语,张铁憋不住气了,用手肘碰了我一下:“老蔡,你没写了是吗?赶紧往下写啊!”
我朝着他苦笑了一下:“老铁,我也想把《脑洞》写完,不,是看完啊,这样一来,我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然后我沮丧地叹了口气:“问题在于,这个小说,根本不是我写的啊!”
《脑洞》最初的六千字内容,在我从这个世界醒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写好了,躺在我家公寓的电脑里。我分两次,把这些内容都看完了。
接下来还有两三千字,是我从黑洞里掏出自己的iphone 6p之后,在手机的备忘录里看到的。
而这加起来小一万字的内容,在我的记忆里,都完全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怎么写出来的。
在我的认知里,跟已出版的鬼叔系列前几本一样,《地库》、《雪山》、《浴室》、《海岛》、《团灭》,压根都不是我写出来的,而是我的亲身经历。
如果硬要讲这些小说,都有一个作者,那么这个真正的作者,大概就是传统意义上的“神”,或者是我曾经远远接触过的“高维生物”吧。
现在,我也很想找到这个真实的作者,让他赶紧更新,或者干脆剧透一下,接下来的情节会怎么发展,到底我还能从这世界回去,跟唐双团聚吗?
“接下来呢?”
“楼主别吊胃口,快点写啊!”
可惜……
“啪!”
我正在自怨自怜的时候,张铁打开了小桌板,把一件东西放了上去。
我定睛一看,却是我的配着蓝色键盘的SURFACE。
原来他趁刚才的,竟然就从我的行李包里,私自翻出了这台SURFACE;看着他寄予厚望的眼神,我能懂他的意思。
我迟疑地再次确认是:“你是让我……写《脑洞》?”
张铁怡然自得地点了点头。
我不禁骂道:“卧槽,周扒皮啊你这是!”
张铁嘿嘿一笑:“少发牢骚了,赶紧写啊,国内的悬疑小说家都这样的好吗,飞机、动车、宾馆,走到哪写到哪。拼的就是产量,不然怎么能挣到钱,活下去啊。”
他对我做了个贱贱的姿势:“加油哦。”
我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也稍微开心一点起来。说实在的,这几天都是愁云惨淡,被一堆莫名其妙的事情,搞得糊里糊涂的,确实需要一些乐观的想法。
我打开surfcae,搓了搓手:“好,那我来试试。”
张铁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才对嘛。”
然后他晃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却是一本书:“刚才顺手从包里拿的,你码字,我看书,消磨下时间。”
我扫了一眼封面:“德文版1984,你能看懂……”
话没说完,我就停了下来。昨晚在酒馆里,张铁突然发现了自己会讲德语,现在看来,这个超能力并没有消退,他不光会听会讲,还能阅读。
所以这个早上,他疑惑于自己身上的变化,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产生了动摇,才会那么关注《脑洞》,要我赶紧写下去。
这么想着,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开WORD文档,然后把手指放在了键盘上。
我要开动咯。
半个小时后,WORD文档左下角的“字数”一栏,没有任何的变化。
我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不,这么说倒也不公平,我其实硬着头皮,写了几百个字,但是跟前文根本衔接不上,乱七八糟的,所以我又删掉了。
看一眼手表,距离我打开surface,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我叹了口气,再看看旁边坐着的张铁,他捧着一本德文版的奥威尔《1984》,倒是看得不亦乐乎。
在《脑洞》里,小柔也是突然就掌握了别的语言;如果这个能力可以复制、转让,我掌握了这门技术,就会打败新东方啊、朗文啊什么的,成为语言教育界的最大赢家,亿万富豪吧。
这么想着,我凑了过去,指着书里的一行字:“老铁,你翻译下。”
张铁抬起头来,瞪了我一眼,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念道:“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应该是在呃,在仁爱部里,但是没有办法确定。”
我眉毛一挑,取笑道:“行啊,你是真的看得懂嘛。”
张铁撇了撇嘴:“别闹,码你的字去。”
我却不理他,把书往后翻了几页,指着上面的斜体字:“这些呢?”
张铁不屑地说:“我懒得跟你……咦。”
他看着我手指下面的斜体字,仿佛看见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似的,疑惑得说不出话来。
我看着他的表情,不由得也疑惑了起来:“怎么了,这些写的是什么?”
张铁抬头看了我一眼,吞了一口口水,指着其中的一个斜体单词:“这个词是……鬼、鬼叔叔。”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像白痴一样问道:“鬼叔叔?你说的是鬼叔叔?就是鬼叔的鬼叔叔?”
张铁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那个鬼叔叔。”
我不敢置信道:“1984我看了好几遍,中文版的,里面没有什么鬼叔叔啊!难道是德文版的不一样?”
张铁深吸了一口气,翻动书本,发现后面五页都是同样的斜体字,在之后,就回到了正常的字体。
然后,他翻回到最开始的那一页,低声道:“老蔡,你说得没错,《1984》里没有鬼叔叔,不管是中文版还是德文版。这几页……”
他指着那些斜体字:“这几页,不是《1984》,是……”
他抬头看着我:“是《脑洞》。”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问道:“这个……你能翻译吗?”
张铁低下头:“我试试。”
回到慕尼黑市区,我跟唐双两人没心情到处逛,就在住的酒店里吃过晚饭,然后回了房间。
我们住的是雷赫老城区的拜耶里切酒店,装潢古典而豪华,很有中世纪的贵族气息。跟霸道总裁一起出门,住宿条件自然不会差,订的是豪华套房,差不多两万人民币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