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张铁也追了上来,弯腰双手按住膝盖,气喘吁吁的,一时说不上话。
我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别墅,小说里所写,小柔住的房间,是在别墅的背面,正对着远处的阿尔卑斯山。
跟小镇上其它的房子一样,这栋别墅的玻璃窗也全都碎了,屋顶上杂草丛生,楼下的花园,更变成了野生植物的王国。跟其它房子的不同之处,在于这栋别墅一楼的大门。别的房子都是用门板封起来的,而眼前的大门,却是用某一件东西堵住的。
这件东西是……
张铁终于缓过劲来,直起身,指着眼前的别墅:“就、就是这栋吧?我看着也像。”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铁总,不,老铁,你知道我小说里,写过一个红色的无头木马,对吧?”
张铁瞪了我一眼:“你这不废话吗,红色的木马,没有头,上面骑着个穿水手服的小男孩,长着木马的头。当时我就跟你说了,老蔡,这个意象太棒了,够吓人,拍成电影一定赞……”
我皱着眉头,打断道:“这个木马头男孩,都在系列的第几本出现过?”
张铁想了想说:“呃,好像是在第三本《浴室》里吧,第一次出现的,当时我问过你为什么有这个东西,你说以后会解释的,跟高维生物在低维度的投影有关系。第四本《海岛》没有,嗯,没有,到了第五本《团灭》有提到过,哦对了,你跟我讲过的,第六本《脑洞》里也会有,会解释一下这东西为什么存在……”
张铁所说的木马头男孩出现的场次,跟我记忆中的出入不大;不过对他而言是小说里描写的情节,对我来说是现实中出现过的真事,如此而已。
我摆了摆手:“老铁,那你说,我作为一个小说家的话,是受到什么启发,会写出这么个可怕的玩意?”
张铁手摸着下巴,沉思道“这个嘛,你也跟我说过的,一时想不起来……”
他突然打了个响指,恍然大悟似的说:“想起来了!你为什么写这个啊,是因为就在你家公寓楼下,就有这么一个没头的木马!坏掉了,物业一直没来修。你就想,如果有个小孩骑在上面,长着个木马的头,就很可怕,然后就这么写了……”
我想起了从这个错误的世界醒来的那一天,在楼下等alen来接时,所看到的场景。原本非常商务的高级公寓楼下,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块康乐区。在太阳照不到的阴影里,一匹无头木马,自己摇动了起来。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老铁,你知道我楼下的木马,是什么样子的吗?”
张铁挠挠头:“我看过一眼,还不就那样啊,话说老蔡,你问这个是干……”
我打断了他,伸手指着别墅楼下,挡着木门的那件东西:“你看,是不是就那样?”
张铁顺着我的手指看去,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厚重而残旧的木门前,安装了一个红色的木马。
没错,是“安装”。
跟我在公寓的康乐区里——或者任何人在任何国内的小区里——看到的差不多,这个木马是塑料制成,底部有一个黑色的弹簧状的桩,固定在别墅门口的地面上。
张铁揉了揉眼睛,也难怪他会不相信自己,因为在这个废弃已久的欧洲小镇,一栋残破的别墅前,出现了一个具有强烈的中国山寨风格的塑料木马,确实让人感觉震撼。
这个塑料红色木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跟他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小心翼翼的,并肩走向别墅大门,走向那个红色木马。
在距其半米的地方,尽管没有人伸手去摸,但是仅凭目测,我们就可以判断木马的材质——确实是用红色的塑料制成。
再往下看,黑色的金属弹簧,牢牢地固定在开裂的地砖里,四周都长满了野草,看起来已经装在这里有些年月。
谁会把一个无头的红色塑料木马,装在一栋别墅的门口?
“哗啦。”
什么东西在响!
我吓得往后一跳,盯着那塑料木马看,却并不是它在摇。
张铁明明也吓到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转身跑,这时却好意思嘲笑我:“老、老蔡,看你那怂样,老鼠,是老鼠啦,你看那边……”
我朝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花园的野草从里,一只巨大的老鼠快速地跑掉了。
我惊魂未定,挠挠头刚想要说什么,突然之间,从花园外面的路上,跑过来一个德国疯老头!
老头的头发跟胡子全白了,又脏又黑,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像个流浪汉,不,应该就是个流浪汉。
老头一边挥着双手,嘴巴里哇啦哇啦地叫喊着什么,一边朝我们跑来。
张铁紧张地问:“这是干啥?”
我看了他一眼:“我哪知道。”
他拉着我的手:“让开,快让开,这可能是人家的房子,不准我们进呢。”
果然,我们刚往后退了两步,疯老头已经跑到了别墅门口,站在木马旁边,疯狂地挥舞双手,像是要把我们赶走。
我跟张铁警惕地观察了一会,疯老头除了大叫跟挥舞双手外,倒是没有什么攻击性的举动,我也算是放松了一点。
再怎么说,疯老头也是在这个废弃的镇子上,我们看见的唯一一个活人。只可惜他疯了,要不然英语配合肢体语言,总能问出一点东西,关于这个小镇,关于这栋小柔住的房子。
张铁拉着我的手:“老蔡,走吧老蔡,人家不让咱进去。”
我挣开了他的手:“别拉我,我不走,辛辛苦苦来到这里,不到别墅里看看,就这么走了?”
张铁耸耸肩膀:“不然你想咋样?你来几句德文,让老爷子请咱进去坐坐?还是在这里等着老爷子走?老蔡,我可告诉你啊,这鬼地方,晚上指不定有狼……”
他神经兮兮地四处看了一眼,打了个冷战:“真的,快走啊,看哪里有车回慕尼黑,今晚我得弄点黑啤喝喝,还有咸猪手,这一天下来我可是够够的了。”
我冷哼了一声:“要回去你回去,我必须进别墅看。”
张铁无奈地摇头:“老蔡你这病又犯了啊,就这一破房子,有什么好看的?”
看我无动于衷,他仿佛爆发了一般,朝我喊了起来:“我说老蔡,我真是受够你了,说好了来这阵子里找小柔,小柔呢,你倒是说说,那个十三岁的混血萝莉呢?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老蔡,你一早就查到这个镇是荒废的,不告诉我,然后就到这镇上随便找了一栋破房子,说小柔住在里面,用来证明你那疯狂的想法,对吧,我也是傻,竟然特么相信你。”
他叹了口气,痛心疾首地说:“老蔡,醒醒吧,喻小柔根本不存在,没有这个人!就像我说的,她是你小说里虚构出来的角色!”
看见张铁喊了起来,门口的德国疯老头子反而安静了,饶有趣味地看着张铁。
我听他这么说了一堆,心里却反而冷静了下来,想了一会,慢条斯理地对张铁说:“老铁,不要激动,你听我说。”
张铁掏出一根烟:“好,我听你说。”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飞机上的黑洞我就不说了,你亲眼目睹的,这个无法用我发疯了来解释吧?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老铁,你想想怎么能这么巧,我们找到了小柔的房子,门口有这么个塑料木马;更巧的是,刚好有个疯老头子,跑出来挡住不让我进去?我就算写小说,也不敢把情节安排……”
说到这里,我突然顿住了。
张铁吸了口烟,追问道:“往下说啊,情节安排得怎样?”
我想到了什么,倒吸了一口冷气,低声道:“《脑洞》里写的,有一个德国的科学家,要我去做一个疯狂的任务,有可能救回喻小柔。老头子的名字叫做……”
我抬起头来,看着正站在木马旁边,安安静静、破破烂烂的疯老头:“法比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