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再起响起,提醒我刚才的那么多内心戏,不过是发生在两声铃响之间的几秒空隙里。
我侧着身子,整个手臂都伸了进去,肩膀跟显示器的洞口齐平,一边提防手臂碰到不停旋转的黑洞边缘,一边在黑洞里上下摸索着。
手机,手机呢?
刚才的猜测没有错,最后一声之后,手机铃戛然而止。
这还不算最糟的。
我皱起眉头,发现显示器上的黑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缩小。
我不知道,如果那个不停旋转、慢慢收紧的黑洞边缘,碰到了我的手臂的话,是会像实物一样仅仅是把我的手推开,还是会制造出两个时空之间的截面,把手臂生生切断。
所以……
是继续摸下去,还是赶紧把手臂伸出来?
我本来就已经脑残了,如果再残了右手,就彻底成了废物点心。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食指之间,似乎碰到了一点东西。
熟悉的质感,来自划过不知多少遍的大猩猩玻璃。
我的IPHONE 6s。
可是,黑洞里的手机,就如同漂浮在水中的物体,被我这么轻轻一碰之下,朝着反方向飘走了。
而显示器上的黑洞,缩得只比来一桶方便面大了。
操。
我特么算是豁出去了。
死就死吧,总好过这样窝囊地活着。
这么想着,我把心一横,把大半个肩膀都塞了进去,肩胛骨砰一声撞到了显示器上,把单薄的显示器撞得倒在了桌面上。不过,这样的变化,似乎并没有影响到黑洞的存在。
于是,现在的情形就变成了,显示器跟黑洞都平躺在桌面上,我从上往下,整条右臂都伸进了黑洞里,像是从地里掏什么宝贝似的。
这个姿势肯定说不上雅观,但我现在哪管得了那么多,右手在黑洞里使劲地掏啊掏,老子就不信找不……
突然之间,手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在一个通往异次元空间的黑洞里,眼睛完全看不到的地方,有一个活物,紧紧扣住了你的手腕。
想起的第一个意象是——贞子。
这一次,是真的要死啊。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进门来,会看见一个好笑的场景。
一个男人站在电脑桌前,把整只右臂都塞进了倒在桌面的显示器里;与此同时,他的脚却用力蹬着电脑桌,拼命挣扎,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把他整个人拉进显示器里一样。
可是,这个好笑的场景,再看多两秒,就会笑不出来。
因为,从这男人额头的冷汗、惊恐的表情,以及他身体所用的力度,可以看出——电脑显示器里,真的有东西在拉着他。
不过,再两秒之后,局势又突然急转直下。
那个手伸进显示器里的男人,也就是我,蔡必贵,脸上表情突然一怔,然后就和缓了下来。不光如此,连刚才拼命挣扎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再然后,我脸上露出的表情,应该用“狂喜”两个字来形容。
因为,在刚在慌乱的挣扎中,我手腕被扣住,反手一摸,摸到了一样东西。这个东西,触感像是……
人类的皮肤。
而且,是细腻的皮肤,带着体温和少许的汗,从我多年的经验来看,必定属于人类女性。
而皮肤包裹之下,是细细的骨肉,十有八九,是一个妹子的手腕。
也就是说——在黑洞里,抓住我手腕的,是一个妹子的手。
而且,虽然从我这个视觉看,是妹子从屏幕的黑洞里,要把我往下拉;但是,我却产生了一种超验的感觉,或许从黑洞另一边,妹子的角度里,是她要把我往上拉。
刚才她把我扣得那么紧,只是拼了命的,要拉住我不往下掉而已。
画面感马上就有了,妹子正站在悬崖边上,拉住一只从底下的黑洞里,伸出来的手。
而且,这个妹子正是——我朝思暮想的唐双。
没错!
我手指仔细摸索,用心感觉,这就是唐双的手腕!
我不禁大喊了起来:“唐双!快拉我上去!”
可是与此同时,显示器上的黑洞,已经缩小到了仅仅比我的手臂粗一点点。别提整个身体从黑洞里穿过,就连勉强伸过去的手臂,都快要被渐渐合拢的黑洞所搅碎。
我感觉到了,唐双手指的松动,她似乎是筋疲力尽,要松手了。
这一下子,换我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扔下我啊,双!”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我声嘶力竭的呼喊,黑洞那边的另一个世界里,唐双犹豫了片刻。
然后,她开始用另一只手,来掰开我紧紧扣住的手指。
我并没有挣扎。
因为我知道,无论任何时候,唐双都不会扔下我。
她现在要放手,只有一个原因——放手,是为我好。
虽然没有任何声音、任何画面,仅仅从她掰我手指的迟疑,就能感受到她的痛苦。
我能想象得出,跪在悬崖边上的她,现在双眼含泪,却又故作坚强的表情。
能够无条件地信任一个人,大概是我能想象得出的,世界上最幸福的一件事情。
从这个角度上看,我是一个幸运的人;尽管,我深爱的、无条件信任的那个人,正被无情的物理规则,分隔在另一个空间、另一个世界里。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我毫不迟疑地松开了五根手指。
在我从无尽的悬崖坠下前的一刹那,有个什么东西,被塞到了我的手里。
手机。
我发出了从高空下坠的惨叫,当然了,从这个世界的视角,我只是从一个倒在电脑桌上的显示器里,掏出了一部IPHONE 6p。
赶在黑洞闭合的前几秒。
我心有余悸地站在电脑桌前,看着我手臂离开后的黑洞,突然加速旋转,在两秒钟之内就完全闭合了。
那些WORD文档上,原本被吸入到黑洞里的文字,这时候又被释放了出来,旋转着回到了原位。
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
这只是一个平常的下午,窗外传来细微的地面噪音。我站在自己公寓的客厅,所面对的,也只是一台倒在了电脑桌上的显示器。
是的,包括刚才的黑洞,黑洞那边紧紧拉着我的唐双,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只是存在我记忆中的妄想而已。
除了我手里,紧紧握住的手机。
唐双在最后关头递给我的手机,同时,也是在这个巨大的迷宫、错误的世界里,我唯一赖以坚信自己的勇气。
可能是音乐刚刚响起,也可能是我这时才有空注意到——从我失而复得的这部IPHONE 6p里,正传来陈奕迅的歌声。
还是那一首《1874》
“从来未相识已不在,这个人极其实在,却像个虚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