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新走下梯子,尽力向那个红色的小点看去。
因为相隔了一百多米,海面又反射着强烈的阳光,所以无法辨认到底是什么,只能看见是红色的物体。而红色包裹之下,似乎是黑漆漆的躯体。
刚才唐双穿走的救生衣是红色的,下面的潜水衣是黑的;昨晚我看见的红色连体泳衣包裹着的,也是黑漆漆的什么物体。
在我的视线里,那个红色的东西,就这样漂浮在浅蓝色跟深蓝色海水的交界处,没有向里移动,也没有向外移动。
我走下梯子,一脚踏进海水里,现在大概是退潮,水很浅,脚踩在水底的细沙上,水才刚浸到大腿根部。
我朝着那红色物体的方向,走了几步,但是然并卵,它在我视野里并没有变大多少,所以无从分辨到底是什么玩意。
用感官搜寻到的信息不够,这时候,我只能依靠大脑分析。
第一个种可能性,红色的不过是个浮标,或者别的什么无生命物体,所以才会这样一动不动。如果能确定是这种情况,那么虚惊一场,我回房写小说好了。
第二个可能性,这红色的邪门玩意,就是半夜我看见的红色连体泳衣。那这问题更严重了,这玩意既然不是人类,不是正常生物,就很有可能会主动袭击人类。
小时候大人都说河里有水鬼,会假扮溺水的人呼救,如果有人上当了游过去,就会被拖进水底淹死。说不定,红色泳衣就是鹤璞岛的水鬼,用这种方式引诱人游到外面去,然后拖到深深的海底喂鱼。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赶紧转身就走,一点都不要犹豫。
第三种可能性,才是要我真正采取行动的。也就是说,百米开外漂浮着的红色物体,真的就是唐双;而刚才我听到的那声“救命”,正是由她发出的求救。如今,她遭遇到了某种不可知的危险,比如被水草缠住了,或者遇上毒水母导致肢体麻痹,所以才会一动不动地浮在那里,等待救援。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在我一百米开外的红色物体,就是昨晚跟我同睡一张床,现在正面临着生命危险的女人。如果真是这样,我再犹豫下去,她就要没命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冷静下来。然后我再次环顾四周,确实没有看到除我外的任何一个人影。想要去喊人,或者回房打电话,都会拖延唐双获救的时间。
那……
突然之间,我想到了刚才小说里描写的场景。在那个故事的最终,男主角眼睁睁地看着女主角,被吸入到另外一个空间,从这个世界消失。而在故事的开头,我也说了,这是由作者的亲身经历改编。所以……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了卡瓦格博的顶峰上,她凝望我的那双眼睛。
小希——我想要好好保护的女人,却没有保护好。
我睁开眼,马尔代夫的阳光,跟卡瓦格博顶峰的雪一样刺眼。
同样的剧情,绝不能再次发生!
我把上衣脱掉,往小平台上一扔,再勒紧沙滩裤的松紧带,然后,往水里猛地一扎。
第一个感受是:卧槽,这水真咸。
不光是没戴泳镜的眼睛,被海水呛得很难受,连嘴唇跟鼻子的黏膜,都感受到了高盐度海水浸泡下,造成的脱水效果……总之,就是齁得很。
不过也有个好处,因为海水密度大,所以不花费什么力气,人就可以轻松浮在水面上。
我划了一下水,头露出睡眠,深吸一口气的同时,看准那个红色物体的方向,然后就双脚用力一蹬,朝那边游了过去。
一开始的水很浅,脚下都是白色的沙子,还有一些珊瑚骨骼,一些颜色艳丽、手指长短的小鱼,在海草间游来游去。等我游了几十米,海水就渐渐深了起来,不过如果站起来的话,估计也就淹到我胸口而已。
平时在游泳池里,水就大概是这个深度。这么游着很有安全感,什么时候累了,或者呛到水了,直接站起来就好。
在天然水体里游泳,跟人工池子的差别还是挺大的,第一个是会有浪,第二是深度不平均,比如现在,随着我越往外游,身体离海底就越来越远。
游了几分钟,按我自己的感觉,应该有接近一百米;可是游了那么久,应该能靠近那个红色物体了,看着却仍然那么远,似乎跟刚才没有差别。
我避开水底的珊瑚,站起来看看情况。这里的海水已经很深了,即使稍微踮着脚,水也已经淹到了我下巴 。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现在所处的位置,已经在1号水屋外面,靠近深蓝色水域的地方了。刚才我在自己的水屋梯子上看,红色物体是漂浮在1号水屋斜对外的水面,可是现在我已经在这里了,红色物体却飘得更远,离开了浅水跟深水的交界线,已经完全在深蓝的水域了。
如今的我,站在荡漾的海水里,不知如何是好。
首先,再往外游的话,脚就踩不到底了。虽然在游泳池里,叔可以不间歇地游两个小时,但那是因为脚下有底,心里也有底;如果是在踩不到底的水域,万一抽筋,万一呛水,万一来了只鲨鱼……总之,具备了很多溺水的可能性,这样能够游多久,我心里就没数了。
而且,更让我迟疑的一点是,我刚才已经尽力,用最快的速度游到这里。如果那个红色物体真的是唐双,她怎么可能在看上去静止的情况下,移动得比我更快?
想到这里,我往后退了一步,努力把脚踮得更高,大声喊:“唐双!唐双!”
我正盯着深水的红色物体看,突然之间,从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我吓了一跳,赶紧回头望去。
竟然是一个人,头上戴着潜水镜,嘴巴里含着呼吸管,所以看不清样子;这人穿着黑色的潜水衣,上半身还套着鹤璞岛logo的大红色救生衣,正站在我跟1号水屋中间。
我在慌乱中,竟然还记得这是国外,大喊:“who the fuck?”
那人伸手摘掉潜水镜跟呼吸管,露出一张笑嘻嘻的脸:“鬼叔,是我呀。”
我先是一愣,然后大喜过望——这个人,赫然就是唐双。
可是如果唐双在这里,那……
我转头再往深海那边看去,本来还浮在水面上的红色物体,似乎是知道骗局已经被揭穿,没法引诱我往深海游了,就突然潜入海里,再也看不到踪迹。
卧槽,这到底是个什么鬼?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玩意如果是有心想要害我,说不定也会对唐双下手。总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回屋。
“鬼叔,你也来……”
一阵海浪涌来,灌进唐双嘴里,呛得她咳嗽起来。她身高比我矮一点,所以海水也同样淹到了下巴,总之,这里并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
我背对着海浪,朝她喊道:“别游了,跟我回去!”
唐双抬起头来,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同意了我的建议。
于是,她先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重新戴上潜水镜跟呼吸管,扑进水里,朝我们的7号水屋游去。
我也一下子扎进水里,跟她结伴同游。这下子越往里面,水就越浅,随时想停下来的话就能站起身来,于是安全感就越来越强。
人始终是陆地生物,陆地才是生活的地方,水里只能偶尔呆呆;以前小时候有歌唱“大海是我故乡”,我想词作者应该是头鲸鱼。
十分钟后,我跟着唐双,走上了7号水屋的梯子。
她在平台上摘掉了潜水镜跟呼吸管,然后问我:“鬼叔,你刚才怎么在那?”
站在结实的木板上,我们终于能好好讲话了。
我先反问道:“你刚才游到哪里去了,我怎么没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