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七圣聚义

牛魔王开口提议，其余妖王除了大鹏王外都有些发怔，但随即便回过神来，辨明了其中利害，个个拍手称好。

“既然诸位都无异议，那此事便算定下了。”牛魔王满面红光，慨然拍了板，“只是结义便须推举一位大哥，却不知哪位……狮狏王，阁下乃开明君后裔，地位尊崇，可愿当此重任？”

相传上古之世，有异兽号“开明”者镇守昆仑之墟，帝之下都，其身如狮虎而具九首，神通广大，能知善卜，故又被尊为“开明君”。狮狏王便是开明君之后嗣，只是体内洪荒血脉尚未被完全唤醒，只长出了八个头，而且常显浑噩，总是一副瞌睡未醒的模样，然而一身修为却是实实在在，令人不敢小觑。

狮狏王法力虽强，却没什么野心，一听提到了自己，赶紧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兄弟三人得附骥尾，心愿足矣！”

牛魔王笑笑，也不勉强，又看向孙悟空道：“孙贤弟为花果山之主，不知可愿为首么？”

孙悟空好胜心极强，一听能当大哥顿时有些跃跃，张口便要答应。幸好韩复眼疾手快，一把揪住猴子尾巴，疼得他硬是将个“可”字憋回了嗓子里。

要不是现在四处树敌，亟需强援，韩复根本就不想让悟空往妖王堆里凑，他倒好，什么都敢答应！这么多妖界巨擘在这儿杵着，你一个小小散仙却非要去当出头鸟，真当天庭的斩头刀不够快么？

清了清喉咙，韩复索性坦然直言：“牛兄为堂堂罗刹国主，修为之高，威望之盛，座中诸兄无一人可与比肩。长兄之位非你莫属，请牛兄万勿推辞！”

其余妖王略一思索，想想彼此之间交情未足深厚，这带头大哥的位置还真只有牛魔王这枢纽人物方才坐得，便也个个鼓噪相和。牛魔王稍作辞让，见众人确是诚心实意，也便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对了，还有一事。”牛魔王刚一落座，便向韩复悟能问道，“我等七人各有诨名，却不知韩朱二位贤弟可有什么名号？”

朱悟能对结义之事倒是无可无不可，听牛魔王问起方斟酌着说道：“这个倒真没想过……诶，韩师弟，你惯会起名，快给为兄想一个。”

“我看叫大胃王便好！”韩复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众人皆捧腹，孙悟空更是笑得夸张。朱悟能半是恼火半是疑惑，韩复平时说话可不像猴子那样喜欢损人脸面，今天是怎么了？

满腹疑窦地转过头，却见韩复正背着众人向自己比划着唇语，细细一辩却是三个字：“别掺和！”悟能心中一动，回过身干笑两声道：“刚才不过戏言而已，我二人修为低微，实不敢与诸位兄长并列。”

韩复也赔笑道：“正是此理，悟空能得几位兄长提携已是大幸，如今正合上应七星尊位，我二人就不必滥竽充数了。”

孙悟空如何舍得韩复，只是一味相劝。倒是大鹏王看出了韩复心思，他与牛魔王相交莫逆，深知其中凶险之处，又因为韩复身携孔宣本命元珠而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心下颇有回护之意，当即冷哼一声开口说道：“他二人倒有些自知之明！今日是我妖族群英结义，多出两个凡人成何体统？”

孙悟空讪讪闭嘴，韩复心知大鹏王是替自己解了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却只换来一脸漠然。

牛魔王见大鹏开了口，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只得接着话头说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那今日便只我等七人聚义。自我以下，便是大鹏王罢！”他知大鹏性子桀骜，故而有意将他排于众人之上。

不料大鹏王淡然摇头，一指蛟魔王道：“他是东海地主，当可列我之前。”

敖凡修为在众妖王中只算中下，仗着先天龙脉堪堪可入天仙而已，几位妖王都是早已看破他龙子真身，却不知他是东海太子，惟六耳猕猴修为与他相当，全然还是一脸茫然。除了大鹏，便只有牛魔王能一眼认出敖凡的身份，知道他如此乔装必有苦衷，赶紧打个哈哈：“诸位不知，蛟兄弟长居东海修道，倒也当得起地主之名。”

禺狨王忽然开口说道：“如此便遵兄长安排，我兄弟三人可依序而下，悟空年少德薄，陪列末席可也！”

说话间竟是带了几分长者口气。

狮狏王与猕猴王素来倚他为谋主，自无异议。孙悟空也不知为何，没来由地心生信服，虽不满自己排在六耳之后，却也只是撇了撇嘴不敢辩驳。

座次已定，牛魔王也无心宴饮，带着众妖王起身回转花果山顶，重开了一桌席面，祭拜了妖族祖圣伏羲女娲，并遥祭英招、飞廉、九婴、白泽等一众洪荒妖王。又互换名帖，歃血为盟，将所余血酒分洒到大纛之下，其意“混血同根，齐生共死”，这才算全了结拜之礼。

那七杆大纛得了妖王血祭，渐生图腾之象，白日妖气弥漫，夜间豪光映天，千里之外便可遥遥望见。不过数日，远近妖魔魍魉都发现了此地异象，或畏惧惶恐，或有意攀附，各怀心思前来拜诣献礼者络绎不绝。

山中猴儿得了近水之利，身价倍增，那四只老猴更成了外来妖王竞相巴结的对象，目光睥睨，鼻孔冲天，门礼收得那叫一个熟络！花果山俨然成了东胜神洲妖族圣地，风光一时无两。

牛魔王本就意在交结天下同道，以壮其势，见此盛况自是正中下怀，每日忙着迎来送往，给这个敬一樽酒，与那个论一番道，东头吹嘘一段陈年旧事，西边笑听一阵阿谀奉承，真个如鱼得水，正是左右逢源。山中流水席宴每日十二个时辰不曾稍断，轮值伺候的小妖来回奔忙如陀螺也似，直恨不得个个身长六臂、腿生四蹄才好。

蛟魔王自那日之后又恢复了往常的低调，时不时地悄然离山回趟东海，“巡视”一番龙宫宝库，再来便是怀揣一大堆珍奇宝贝，毫不吝惜地散于众人，倒是博了个仗义疏财的美名。只是近海渔民之中忽然多了一股传言，说是夜深人静之时常常听到海中传来老龙哀哭悲啸之声，叫得撕心裂肺，极是渗人。又有老者站出来煞有其事地说那是龙王死了儿子，眼前时日万不可下海云云，至于真实原因，倒是无人得知了。

狮狏王身怀开明君血脉，天生善卜，只是尚未能操控如意，八个脑袋见山也卜见树也卜，大半精力倒是耗在了这上面，整日价神困人乏，苦不堪言。有那好事的猴儿听得有趣，专去寻些怪题来考他，前山的蜜李何日成熟，后湾的甘泉几时再出，到得后来更有那寻失物的，问姻缘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狮狏王来者不拒，张嘴便答，他是天生异种，不惧漏言天罚，信口道来，十中八九。从此常可见一只狮精居中危坐，八个脑袋口沫横飞，数群小猴分围左右，如奉纶音连连点首——也算山中一道别样风景。

闲暇之余还与朱悟能切磋些五行生化之法，狮狏王性属土，犹擅移山之术，朱悟能性属木，兼习风雷之法。虽然修为高低迥异，然则五行八卦一宗同源，彼此之间倒多有互相印证攻琢之处，朱悟能更是从中获益良多，法术益发精进纯熟。

禺狨王颇好杂学，闲暇之时攻书问卷，便如老学究一般。前些时日专门找上韩复，说他名字单薄，未堪大用，故取“千金散尽，还复取之”之意，执意让他改名为“韩复取”。韩复听得面如土色，宁死不从扭头便跑，口中更是连呼“晦气”。禺狨王恨他不识好歹，气得拂袖而去，转头抓了悟空过来，每日考校分身变化之术，督管甚严，名曰“代兄受过”。

六耳猕猴原本便瞧悟空有些不入眼，这些时日见禺狨王天天亲自点拨于他，心中更是不忿，不时寻些事由与他“切磋”。一个有意生事，一个性傲易激，常常说不上三两句话便各挥铁棒斗在一处。悟空修为稍逊，正面拼斗倒是吃亏的时候多，只能借七十二般变化与猕猴王周旋，或以分身之术依仗“人”多与他缠斗。猕猴王何等精明，暗中偷学变化之术，孙悟空不失聪慧，阵前临摹使棒之法。每日罢战之后，各自寻那禺狨王求教疑惑不解之处，禺狨王两面指点，却故意不说破。不知不觉，二人战法套路倒是愈发相近，到得后来便如照水观镜一般难分彼此，竟而渐生惺惺相惜之感。

众人之中惟有大鹏王性情孤傲，不愿与人多言。那日被牛魔王拖住应酬了一番，好不容易溜回洞中躲清静，正碰上韩复被禺狨王强逼更名，慌不择路之下恰好也跑到了这里。大鹏王心中有气，上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冷声说道：“汝究竟是何来历，身上又有哪等异物，为何常令某心中不宁，快快从实招来！”

韩复之前几日总是混在人堆里，大鹏纵有疑问也不便公然质询，这次只顾着躲避那只执拗的猿精，却不料一头撞上了更大的煞星。眼见避无可避，索性将心一横，老老实实回道：“我要说是你哥哥的干弟弟……你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