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别情飞速离开秦弈躯体,钻回了画卷。此番交战时间尚短,居云岫没可能脱离,还是该等炼完此界,碎片再说……
正这么想着,他的魂体回到苍穹却意外地顿了一下,无法融合回去。
这什么情况?难道居云岫短短时间居然夺取了此界控制权?这不可能啊!
叶别情魂力探开,就见到居云岫漂浮空中,正在涂抹山河。
纤手一挥,画笔行千里,墨汁覆天地。地上原有的山川河水被她涂抹,山川变了模样,河水改了道……
她没夺取此界控制权,却成功让叶别情与此界有了些格格不入,不再是属于他的画卷。
“这不可能!”叶别情惊怒道:“你的所有画法都师从于我,即使你涂抹改造,这画界也是我的体系,不可能让我有了隔膜!”
居云岫虚弱地笑笑:“师父再看清楚些,这是你的体系么?”
叶别情仔细一看,傻了眼。
山川河流被改了几笔,变得很奇怪……线条变得很可爱的样子,失真且夸大,但明明失真,却没导致画界排斥,也就是说这并不是无序涂抹,而是也能成立的一种画道。
能成立归能成立,却真的不是他叶别情那套东西了……
再看日月,那太阳上莫名其妙地多了个咪咪眼,还吐着舌头擦着汗,一副“好热”的形态。月亮弯起了笑眼,很慈祥。
地面上多出了几只奇怪的胖羊,正在打滚。
真实山水之中,出现了这种东西,却居然存在得好好的……
这是什么鬼东西。
如此失真的东西,论起绘画档次与叶别情那能形成真实界的水准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水准不要紧,它让此界格格不入,让叶别情无法直接相融的目标已经达成了。
“师父之前问我,我有什么东西不是你教的?云岫想了很久,确实没有……云岫游历很少,都在早年,几乎没有什么自悟的东西,全是师父的传承。”居云岫微微一笑:“但今年偶然学得了一种全新的技法,它层面不高,却也是个可旁通的画道之理,体系自洽,能出新画魂。而师父不知,此即足矣。”
当然足矣,就这么阻得一句对话的工夫,秦弈手握狼牙棒,破界而入。
狼牙棒上公然显出了一个巨大的鬼脸,一口冲着叶别情咬了过去。
秦弈自有丹药迅速恢复自己和流苏刚才的损伤,而叶别情却没有。
强弱立时倒转分明!
“不!!”叶别情惊恐逃亡,却又哪里逃得掉?
鬼脸才不会给他再逃的机会,啊呜一口吞了进去。
然后好像噎着了一样,哽了一下,转头对秦弈道:“我吃不掉这么多,会撑。”
秦弈道:“能分开吃么?”
流苏想了一想:“我吞其魂,还其魄,分其性,可也。”
随着话音,一缕清气直上云霄,附着苍穹。又有星星点点的光芒投入红岩之后,红岩里一直躲着不出现的山魈忽然跳了出来。
居云岫默然。
这是师父的意识与力量被吞噬消化了。
剩荒魂悠悠,可炼苍穹。这是师父本来想这么对她做的,成为一个冰冷无意识的“天道”,填补天穹……如今却是师父自己去补了这个天。
还有一丝生灵之性,启发了山魈灵智,服从画界之命,这是画中“器灵”。
师父多少年的算计,却应在了他本人身上。
本该如此,若说以身合其道,那就自己去合。
第二百七十九章 居于云岫
叶别情的魂力很强,和流苏自己所有的魂力相比都差不到哪去,这一吞噬撑得鬼脸变成了一个圆球,脸都没有了,就是一个球……
又睡觉去了……
秦弈挠挠头,看向了居云岫,想着要怎么跟她解释这个鬼脸。
居云岫却根本没有问,因为她已经透支得精疲力尽,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晕厥。
秦弈飞速上前,在她栽倒在地之前一把揽在怀里,抱着她破界而出。
看了看墓室纵横的通道,秦弈摇了摇头,不出意外的话这里面其实还有点东西。比如叶别情埋葬的骨骸,以及他生前惯用的法宝等等,应该在主墓室里随葬,保护挺严厉。如果叶别情成功乾元,说不定那些东西还有用,可不会随便让人盗走。
此时他不可能还有再探墓穴的闲情逸致,要探也是以后再说。
当即抱着居云岫离开此地,再度祭起了本以为用不上的手帕,抱着居云岫坐了上去。
然后转头四顾:“清茶,人呢?”
清茶从一棵树后探出了小脑袋。
秦弈咧嘴一笑:“小丫头片子还想试我,放心,不会忘了你。”
清茶嘟哝了两下,也爬上手帕坐着:“你怎么知道我躲着在试你。”
“就你那点智商……”秦弈没有多言,启动手帕,腾空离去。
清茶接过了照顾师父的重任,接过秦弈递过来的药瓶给居云岫喂药。秦弈斜眼看着,暗道要不是有你个电灯泡……
不过这个电灯泡之前指路重要,也必须的……
清茶给居云岫喂了药,转头对着秦弈行了一礼:“谢谢师叔。”
这憨憨敬礼……
秦弈不知道回些什么,索性憨憨回礼:“谢谢清茶。”
两人相视一笑,清茶脸上又微微一红,低头故作照顾师父,其实也就是拨开一缕头发,整理一下衣领,也没见她照顾了啥。
但就是始终没有抬头。
她对自家师父太了解了,本来就是想谈情说爱,只缺一个让她的感情汹涌爆发的引子,现在这不就来了么?此事一过,道侣必成啊……
所以连清茶这么憨都难得地测试了秦弈一回,看他会不会只顾着他的亲亲师姐就把可怜的清茶给忘了……
居云岫做了个梦。
修士炼神,神魂稳固,已经非常难得做梦了,无不是虚弱、走火、重伤、受术这类情况才可能做梦。
这次当然是虚弱至极引发的。
她梦见了童年,光着脚丫坐在树下画画,师父笑眯眯地落下云头,问自己:“小娃娃,你天资甚好,要不要随我学画画?”
当时师父画出了一头凤凰展翅而去,似幻似真。
接着又是少年时,已然凤初。师父一指点在自己灵台传法,可抽离之时却带走了一丝道性。
当时懵懂,没觉得这有什么,和拔根头发差不多。
画面很快变成了画界天地,“剑阁女子图,这是武,云岫图,这是道,我抽取了你们一丝灵性……”
曾经俊逸出尘的师父容颜,骤然变得狰狞。
他不是临关才变了个人,他是一直就有这种心念。
只是未到关头,不过是下意识筹备罢了,或许他当时还觉得自己很爱护徒弟。
到了大道当前,毕生执念难破,便万般心念尽数绽放开,没有一点犹豫,头也不回。
居云岫有点想哭,她算是……杀了师父。
但流不出眼泪。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求的什么道了,继承了谁的道统,发扬了谁的琴与画,她自己所求的又是什么?
所求的是什么……好像有很多东西在梦中凌乱地闪过,却一时看不分明,因为已经被其中最亮眼的东西吸引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