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是从江北过来的吗？”

“不，我是从九江来的。”

“来做生意，还是来找亲戚。”

“避难。”

“我也是来避难的。看来我们是难兄难弟。”

“蝰蛇。”

“黑虎。”

两个人相视一笑，不由有些小激动。

莫正朝四处看了一下，虽说二楼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还是觉得说话并不方便。这家茶楼是普通百姓开的，并非军统的产业。

“楼下有一辆黑色的别克车，是我平时出任务用的。我先下去，我们车上谈。”

莫正朝扔下一句话，便起身走了。茶楼生意清淡，老板并不在乎客人多一个少一个。刘达成坐在这里喝茶已经半天了，突然离去也算不上什么。上了莫正朝的车，莫正朝开着车沿长沙城的大街小巷兜圈。两个人在车上说话就显得安全很多。

刘达成把此行的目的告诉莫正朝，主要是为了搜集军事情报。等大战爆发，他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任可以撤出长沙。日方为了掌握国军方便的情报，派遗了大量特工进入重庆、长沙等地潜伏。莫正朝也简单介绍了军统站反特的情况。这些日子，他们抓住了十几名日本特工，但都是一些小鱼虾，作用不大。更让他气恼的是，这些小鱼虾特别顽固，有些人在被捕前吞氰**自杀了，有些人用尽刑具，也撬不开他们的嘴，反特工作陷入僵局。

“你不知道这些日本特工有多狠，有些人就算死在电椅上，也不肯透露一个字。相比之下，我们的人真是差多了。”

莫正朝感慨道。

“莫站长，我和我的妻子住在石川中学。那地方较偏僻，处于城乡结合部。昨天有个排长带着几个士兵去搜查，说是要抓一个带枪伤的日本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有这么回事。前些天有一个日本特工化妆成砍柴的农民，到七十一师师部附近拍照片，被巡逻的士兵发现后发生了枪战，死了几个士兵，还被他给逃跑了。不过，这个人的手臂受了枪伤，现在全长沙城的军队都在缉捕他，相信他跑不远。”

“你们抓特务，把我们给吓坏了。你不知道那些士兵有多凶，还要查看我夫人的手臂。她是个女人呀，叫她露出手臂岂不是很猥亵？”

莫正朝听罢，也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大战临近，各级军士都如临大敌，抓个特务也不例外。话说回来，虽然对方是个农民打扮，谁能保证对方不是个女人呢？

“你老兄就多担当一些吧。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事情涉及到你们自己，你就说要见我，让他们直接带到我这里来，你就没事了。记住，千万别硬扛，要不然我的那帮人没轻没重，把你们给折腾死了，局座那里就不好交差了。”

说到这事，刘达成突然严肃起来，向莫正朝建议道：“其他的人我暂时还不清楚，有两个人值得你们关注，最好能派人暗中盯梢他们，我估计能从他们身上打开缺口。”

“说。”

莫正朝兴奋而严肃地回应道。

“一个是石川中学的物理教师，他叫梁谋。这个人不属于川岛秀子的秃鹰小组，但一定隶属于某个特工小组，我发现他在暗中监视我。还有一个就是教育局局长唐武，凭什么影佐祯昭的人能顺利从他这里获得证明，要么他本人就是日本特工，要么他或者他的家人受到日本特工控制。他不得已而为之。单是这两条线索，就够你们忙一阵子了。”

“谢谢你，蝰蛇。接下来，我会让人在石川镇的集市上开一间包子铺。掌柜的姓郑，叫郑华贵。有事情你可以联系他，免得你从石川跑到长沙城里，实在有些不方便。”

莫正朝在临近听雨轩茶楼的拐弯处停车，刘达成四处瞧了一下，确定没有异常，便径直来到听雨轩。那个茶楼老板正坐在吧台打瞌睡，看见这个年轻人刚出去一会，又回来了，不觉有些意外。

“我等个朋友。现在有点时间多，再坐一会。”

刘达成抱歉地说道。

“没关系。这么多位置，空着也是空着。您坐吧。”

茶楼老板面无表情地说着，把刘达成请进来，坐在二楼等川岛秀子。他们早已约好，在这里见面，不见不散。至于川岛秀子去哪里，和谁接头，刘达成不想知道。

时间在煎熬的等待中度过。喝了几杯茶水，天就慢慢黑了下来。茶楼点上了油灯。这种带有玻璃罩的灯在冷风中，仍然能保持着不灭。

那个茶楼老板也是好耐心，一直坚守着这种冷清。刘达成数了一下，自己在这茶楼会了三个小时，所有的客人加起来也没有超过十个人。这种冷清的经营不亏本才怪。

“客官，你要吃点什么吗？”

茶楼老板走过来问道。刘达成这从从沉思中缓过神来，反问道：“有什么好吃的？”

“肚子饿了吧？我这有炒面呢。有些辣，但味道绝对让你满意。”

“行，来两碗吧。一起下锅。”

“好咧。感谢客官支持。您稍等片刻。”

说罢，茶楼老板便咚咚咚地下了楼。刘达成看着他的背影，不免升起一丝酸楚。战争让平民百姓的生活跌落到万劫不复之地。什么时候，国人的生活才能正常呢？

正这样想时，川岛秀子来了。

川岛秀子走得有些急，有些香汗淋漓，连额前的头发都湿了。

刘达成说道：“别急，坐下来，喝杯茶。等会再吃碗炒面，然后我们再回去。”

川岛秀子四下看了一下，发现二楼东北角有两个中年人坐在那喝茶，谈笑风生，便有些欲言又止。其实她不用开口，刘达成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

川岛秀子喝茶的时候，两碗热气腾腾的炒面也端上来了。表面一层是红通通的辣子，她端起来吃了一口，辣得皱眉头，再吃，便有一种通彻五脏六腑的感觉。

辣椒辣得川岛秀子满头大汗，满脸通红，连嘴唇都红彤彤的。

不一会，两个人把两大碗炒面吃完，结帐走人。他们找到自己的那辆半新旧的自车行车，跨上自行车往城外骑。到处黑灯瞎火，没几个人影。一对年轻人突然出现在城门，还骑着自行车，不免会让守城的士兵多说几句。听说他们是石川中学的教师，还有工作证，士兵倒也没有为难他们，爽快地放了行。

临行时，士兵还热情地盯瞩道：“天黑了不安全，你们自己小心点，别遇上打劫的。”

一路上，刘达成在坑坑洼洼的马路上骑车，川岛秀子坐在后座，拉住他的衣领。两个人的身体随着道路的起伏而颠簸起伏，就像一艘船行驶上波澜壮濶的大海上。为了川岛秀子的安全，刘达成不敢有半点马虎，神情十分专注地骑着车。他发现自己的夜视能力特别好，就算是黑夜，道路上有一枚小石块都能顺利避开。

回到石川中学的宿舍，关上门，这里便是两个人的世界。

川岛秀子一开口便问：“你见到你想见的人了？”

“嗯。等了他一天，茶水都喝了好几斤，终于等到他的出现。你呢？”

川岛秀子看着刘达成充满期待的样子，她欲言又止，撒娇似的问道：“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