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达成听罢，知道邓飞是强忍着痛这话的。他很清楚让邓华山接触吴祖国的危险性，一旦吴祖国的心理出现波动，转向日本人，对于邓华山来就是一个灾难，随时可能牺牲。

见刘达成不话，邓飞淡淡一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特别没有人性味？连自己的亲侄子都要往外面推？革命嘛，哪有不牺牲的？华山是我养大的，他的亲生父亲、我的亲弟弟就牺牲在我面前。我连帮他收尸都做不到！那是1927年冬的事了。唉，人生就是这么匆匆，一眨眼，十几年就过去了。华山由一个屁孩长到这么大，完全是靠我资助，要不然他也会和街上那帮乞丐、混混一样，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他至少还读了一个大学。现在他能够独立，有自己的思想，我应该为他的选择感到骄傲。”

着，着，邓飞的眼眶有些湿润。刘达成觉得话题没办法继续下去，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按照游戏规则，刘达成并不和邓华山直接接触。邓华山的所有行动都听从邓飞的指挥。相对于邓华山而言，刘达成仍然是神秘的存在。甚至他连刘达成是什么人都不清楚。

游击队劫了运粮船，还狙杀两个班的日军士兵，一定是把多田骏给打痛了。这些日子，满街的宪兵在巡逻，看见可疑的人就抓，也不知道多田骏在背后拿了多少饶性命在撒气？

一旦遇到挫败，多田骏就会滥杀无辜。这一点和岗村次郎一样。侵略者的心态就是这么变态。

夜黑如墨。

刘达成和秋山少佐坐在虹口日侨区的一间日本料理店里喝酒。由于要服侍多田骏，秋山很少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刘达成连续打了五个电话，这才约到他的一次相聚。

由于有了以前的交情，彼此之间的话题都是心照不宣。秋山少佐知道刘达成是什么人，但并不点破。

“刘桑，你真是好样的！做人做出你这等境界，真可以用出神入化来形容。”

秋山少佐呷了一口清酒，有些沉闷地道。

刘达成细读他的心理活动，发现他已经知道，吴祖国粮船被劫一事，正是由刘达成所导演的！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刘达成吓得一跳。好就好在秋山少佐是个反战分子。假如他和多田骏是一条心的，那么自己这点伎俩，早就翻船了。

“秋山少佐，此话怎讲？”

刘达成讪笑道。

秋山举起酒杯，有意绕开了话题，道：“今我们只谈喝酒，不谈工作。刘桑，你看如何？”

刘达成只好举起酒杯应和着。他很清楚，自己就像生活在深水区，一个不心，就会被水给淹死。好就好在秋山少佐并无恶意。

“刘桑，我是真心想回家的人。我希望有一天，我能活着回家。不要带任何伤残，回到属于自己的国家。那种企图霸占别国土地的想法都是无耻的。”

几杯酒下肚，秋山少佐有些伤感。自从上次宫奇靖的事情发生，刘达成已经对他的看法大为改变。他是一个彻底的反战人士，根本就不想打仗。就算身处上海这样的大后方，他也想着回国。

“其实，我们的头是很贪婪很愚蠢的家伙。那艘运粮食的货轮运输路线、运输时间，还有参加运输的人员，他并没有调查过，只知道仓促而凶残地杀人。邓华山是怎么找到吴祖国的？这最关键的一点，他居然也没有想到。说实在的，这些环节我都想过了，但我没有必要说。那些死去的士兵，不在这里当炮灰，就会在战场上当炮灰。他们永远都是当炮灰的命。”

秋山少佐一边喝酒，一边发泄着内心的苦闷。刘达成听得心惊肉跳。他所说的话，其实只要深究下去，总有一条线会牵扯到自己！特别是邓华山和吴祖国的见面，这样的安排实在太粗糙了，完全不符合职业特工的做法。

喝完酒之后，走去那间寿司店，刘达成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脊已经沁湿，传来一阵阵的凉意。

回到家里，川岛秀子坐在客厅，正在看小说。她看的书是中文小说《三国演义》。看见刘达成，川岛秀子的思绪从小说中走出来，显得有些兴奋。

闻到刘达成一身酒气，川岛秀子问：“你又去喝酒了？”

“今天和秋山少佐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日侨区的寿司店，我们喝得很随意，安全也不成问题。”

刘达成一边脱着外套，一边解释道。自从两个人住在一起，川岛秀子变得更加小鸟依人，也更加温文尔雅，总是想极力展现日本女人优秀的一面。

“秋山少佐一般情况下不喝酒，他就像多田骏的贴身仆人一样，忠诚得如一只多田骏豢养的狗。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川岛秀子显然并不了解秋山少佐，她看到的只是假象。像秋山这种人，他是不会轻易向外人敞开心扉的。今晚他在刘达成面前说这么多，如果刘达成足够狠，肯定会置他于死地。在这样的环境里，聪明人总是死得更快。

能在上海滩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哪个会是弱者？刘达成明白这个道理之后，说话干事更加小心翼翼。李士群、影佐视昭、岗村次郎、多田骏......这些人都有可能挖一个陷阱，引诱他跳下去！

“秀子，你早点睡吧。我喝了酒，有些兴奋，看一会书再睡。”

说吧，刘达成捡起那本《三国演义》走进书房。他觉得自己的确需要冷静一下。

第二天上午，刘达成回到办公室，突然觉得人进人出，气氛有些诡异。

刘达成站在窗前，看见雷占松正在集合队伍，估计其他的行动处也在集结人马。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刘达成一听，原来是秘书科黄艳打来的。

“刘处长，李主任让你过去一下。”

黄艳的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刘达成三步并作两步，快步来到主任大楼。

“达成，我正在到处找你呢。你去哪了？”

李士群放下手里的笔，有些焦急地说道：“你快点集合一处的人手，我们有一个大行动。”

“李主任，什么行动？行动目标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呀。”

“暂时保密。先布置好人手再说。三处、四处已经到达现场。二处也已出发。就是你们一处，稍弱晚了一点。不过，没关系，你的任务不重，主要是把守外围。”

“李主任，你总要让我知道去哪里呀。要不然，我自己都不知道去哪。怎么指挥手下这些兄弟？”

“上海火车站。”

“明白。我们立即出发！”

刘达成嘴里这样回答着，内心却是猛然沉到水里。这次的行动太过于突然，而且动用的都是七十六号的人马，很可能是从重庆来了重要人物，被日伪特工部门掌握。

事发突然，又来不及通知别人。黄艳应该比自己还要早获悉消息，她有无向外传递情报，刘达成也是一无所知！

刘达成试图从李士群这里阅读他的心理活动，奇怪的是，他的内心只有无比的兴奋！具体的行动目标，并没有在他的内心浮现。

二十分钟后，刘达成的行动一处也出发了。按照要求，所有人都准备好枪支弹药，看来有一场混战要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