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面色一变。
因为他终于觉出来,斩天钺是削到了我手腕子里,可是,锋芒只是卡在中间,根本没法继续往下一分一毫。
淳于晖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的眼睛。
我缓缓说道:“我用同样的法子,罚过你。”
淳于晖的眼神一凝。
当年,淳于晖上了九重监,处理一桩野神伤人的事情,却犯了难。
那个野神,他认识——当初他得道,就是因为那个野神一念之差,点化了他。
他认定那个野神是自己的恩人,下不去手,偷偷放了那个野神。
我重罚——敕令斩须刀削他元身,一层石质。
那跟凡人的剐刑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他死不了,只能活着受罪。
我告诉过他:“九重监最要紧就是公正,如同秤的秤砣,自己都做不到,怎么敕令其他人?”
九重监的人,只认公正,自己的好恶,一定要置之度外。
那个野神,还是消亡了,他从此恨我。
“我已经叛主一次,就不会再叛主第二次,可是”淳于晖的声音,竟然带着几分苦涩:“以后,再也没人信我。”
这不能怪别人,是你自己,把应得的东西抛弃了。
而他抬起头,手上还要用力气:“这一次,我非得让他们知道”
为了表明忠诚,重新获取其他人的信任。
可我的公道,谁给?
斩天钺还要往下陷,可一股子金龙气,猛然炸起。
淳于晖抬起了头。
那道龙气,是前所未有的强大。
那个斩天钺的残片,在手腕上,碎成齑粉,淳于晖盯着那一道光,眼里有了迷惘。
一瞬间,他的身体,被强大的力量整个掀开。
那片金色,照亮了整个龙母山。
那是我的龙气。
以暴虐闻名的龙气。
淳于晖的身体,消失在了龙气之中。
剩下那些九重监,一声不出,像是全被那道龙气给震慑住了。
但是与此同时,龙母山再一次发出了一阵响声。
巍峨入云的东方天柱上,出现了第二道裂痕。
“坏了”
有九重监吸了口气:“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把他拖入虚无宫,三界就完了!”
剩下的九重监虽然是被淳于晖给震慑住,但转过脸,死死盯着我:“这个灾”
他们身上的神气,再一次炸起,数不清的九重监一拥而上。
“消邪祟,保三界!”
他们豁出了自己的一切——跟淳于晖说的一样,他们每个人,都不愿意我回去。
屠神使者紧随其后。
没谁对我的冤屈有兴趣,也没谁要帮我回答之前提出的那些问题。
看来,这还不够。
龙母山的力量,源源不断的从右手之中涌入,身上那种坚硬的东西,越来越强大。
数不清的金色雷电,接天触地,再一次对着他们劈了下来。
组成了一重密不透风的帘幕,谁也进不来。
数不清的九重监消失,有九重监忽然大声说道:“我们是九重监——是你,是你当年一手创立出来的!没了我们,三界将会大乱!九重监,是你自己的心血!”
我自己的心血?
“可你们当初,是怎么对待我的?”
有九重监一边躲闪,一边梗着脖子回答:“我们是为了三界!”
三界?
那我不是三界之中的一员吗?
九重监说是公平公正,为什么,不把我身上的事情,彻查清楚?
九重监的秤砣,已经不准了。
“你敢”还有九重监色厉内荏的喊道:“我们代表了上头的权威,你要是敢把我们那是万死莫赎的罪孽,永生永世,别想回去!”
笑话。
哪怕我放过你们,可你们会放过我吗?
你们的生死存亡,对结果来说,并没有改变,我又何必在意?
我能看到你们的未来——我也能决定你们的未来。
面前神气四溅——犹如自己亲手制作出了什么特别精美珍贵的东西,却被自己亲手打碎。
很残忍,也很痛快。
面前是一片一片的惨叫——我一早,也许就不该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我要的,只能自己争。
暴虐的龙气贯穿七窍。
这些消亡,这还不够。
我要把更多东西屠戮掉,我要把遮在了眼前的混沌,全部廓清。
就跟很久很久以前那次一样。
躲在最远处的明神,已经没有任何声息了——面对无法战胜的恐惧时,谁也说不出话来。
而这一瞬,身后轰然就是一声巨响。
是龙母山,进一步崩塌的声音。
毁灭吧,不破不立。
也许,这种残虐决绝,才是真正的我。
而这个时候,隐隐约约,我听见一个喊声。
像是,在叫我。
“北斗”
天塌地陷的轰鸣声之中,那个声音并不清晰。
可我偏偏听得极为清楚。
北斗——是谁?
我?
喊我的人,又是谁?为什么,这么熟悉?
困龙阵虽然挡不住我,但是对我的影响依然存在,脑海之中,一会儿清晰,一会混沌。
穿越了面前的烟尘,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我面前。
是个极为美丽的身影。
她抬起头,那双眼睛,璀璨如浩渺星河。
“北斗,你清醒起来——把手从东方天柱拿出来,这地方,不能毁灭!”
为什么不能毁灭?
她一把抓住了我的右手,厉声说道:“你好好想一想,当初,你是为了什么,才执掌敕神印?”
她这么一说,我似乎也想起来了。
是有一件事,一件非做不可,非我不可的事。
万龙升天柱,东海,琼星阁,虚无宫,许多残损的记忆,争先恐后的在脑海之中涌了进来。
敕神印,九州鼎,碎片——什么东西,缺了一块。
“你看着我!”
面前那个绝美的没法用笔墨描绘的人,厉声说道:“你想起来!你做了那么多,一步一步到了今天,不能前功尽弃!”
这些话,像是一股子疾风,吹散了眼前的一切混沌。
我想起来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又是“哄”的一声巨响。
龙母山,已经裂开了第三道纹路。
大片山石坠落,脚底下,传来了剧烈的震颤。
“我儿”
那个暴怒的声音,不住的从右手之中传到了心里:“这样的三界,要来何用?”
那种刻在了骨子里的本能,让我越来越空虚,越来越渴,我想把这一切,全都摧毁。
可心里有残存的一丝顾忌。
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你看着我!”面前绝美的女子,声音多了几分恳切:“这个三界,不光是有混沌,也有光明——你看!”
她指向了地上的两个人:“龙母山崩塌,三界毁灭,他们怎么办?”
地上两个年轻男人,一个满头长发,颇有女态,一个蜷缩在地上,看不见脸。
我心里本来的一片茫然,逐渐清明。
哑巴兰,程狗,面前的,是潇湘。
“你素来聪明,”潇湘似乎看出,我神态有了什么变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投鼠忌器的道理,你想起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