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看清楚了,我后心忽然就给凉了。
不光有亭子——亭子前面,又是神猴骑仙鹤。
仙鹤的下半个嘴,也还是光亮光亮,不知道被人摸了多少次了。
我们非但没能从那个六角门出去,反而,重新回来了。
我假装没看出来:“还得下一个门。”
靠着我的方向感,找到了六角门,俩人一进,看的依然不是围栏,而是尖角亭子。
起雾,会让人迷失方向——什么天象,什么参照物,都看不到了。
程星河吸了口气,看向了我:“你不是说,你的方向感跟北斗七星一样,永不出错吗?”
我现如今也有点脸疼。
可我才不想让程星河看出来——他能笑话到得阿尔茨海默病。
别处还真不见得能弄出这么高级的东西,也就江家。
这是阵法,要是苏寻也来了就好了。
程星河一歪下巴:“你去四角撒童子尿试试——老童子的年代久远,可能比较管用。”
“放屁,你怎么知道我是童子——我看你是,你去。”
“你爹一年去三百多次大保健,不行了,尿尿分叉,还得靠你。”
分你大爷。
我揪住他腰带就让他去试试,他反手也要撸我腰带,俩人这么一争,忽然后头就是一个笑声。
那个笑声阴森森的,我和程星河顿时全给僵住了。
谁啊?
能悄无声息的不被我们发现,就出现在身后。
是个人物。
“还以为你们有多大的能耐……原来,就这么点本事。”
那个声音带着说不出的讥诮,而且——耳熟。
一个人影从浓雾后逐渐清晰了起来:“既然敢来送死,我就送你们一程。”
程星河一把抓住了我躲在我后头:“江老头子来了!干他!”
放屁,你耳朵瘸了?
这声音,是个年轻人。
果然,那个身影一靠近,我就认出了——这是刚才一面之缘,那个年轻的江年。
我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原来,这个江年不知道哪儿来的本事,在刚才押送金老爷子的时候,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躲了过去。
接着,一路跟过来了。
江年看着比江景小几岁,可他眼神阴沉沉的,跟江景那种锋芒毕露,截然相反。
程星河一愣,低声说道:“这小子没把其他江家人叫来,是打算跟咱们单打独斗?是不是有点傻?”
这是自信,要么真是傻子,要么——是大佬。
这个十步迷魂阵,难不成,是他刚才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摆下的?
程星河一只手就把凤凰毛给提出来了:“小孙子……”
可下一秒,他二郎眼一扫,忽然“卧槽”了一声。
我也看出来了。
这地方的迷雾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小心,”程星河啧了一声:“妈的,这地方有缠脚虫。”
我心里倏然也是一跳——他们江家,还真是什么都有!
缠脚虫是一种很特别的存在,就跟蘑菇不是植物也不是动物一样,缠脚虫不是虫子,也不是邪祟,这是一种怨念催生出来的东西。
模样,长得很像是淤泥,但是,这东西喜欢生人气——见到了人,就往脚上缠!
而一旦被这玩意儿给缠住,人就会跟迷了魂一样,瘫软在地上,挣扎都挣扎不了,净等着被这东西给吸死。
这就是十步迷魂阵的镇物了。
果然,程星河攥住了凤凰毛的手,在微微发抖:“我觉得,咱们不行。”
这就是缠脚虫的能力——风水是能影响一个人的心念和意识的,比如有的人在一个地方办公,精神萎靡,但是换个地方就好了,就是因为风水的影响。
缠脚虫也是一样,只要这东西出现,为了牵绊住人,人会逐渐觉得绝望,窒息,干什么都没有力气,甚至——想死。
说白了,跟抑郁症的感觉差不离。
缠脚虫就是靠着自己这个本事,把人牵制住,吃空。
我环顾四方,果然,浓雾底下,数不清的东西冲着我们就蔓延过来了,像是会动的沼泽地。
我立马攥住了七星龙泉。
那些东西,扑上来就要把我们给淹没。
下一瞬间,七星龙泉锋芒毕露,那些大片胶泥一样的东西,如同天女散花,撒的到处都是。
可已经来不及了,这一下,我心里也生出了一股子绝望和空虚来。
我抽出七星龙泉,就能活下去,可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我爹不要我,我妈不要我,不听老头儿的话,牵涉到了四相局里,潇湘关在了豢龙匣,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天师府把我当眼中钉,屠神使者跟我结怨,早晚就来对付我。
我算什么东西,我就是一个祸害!
坏了,我立马掐了自己一把,我也被影响到了。
时间一长,我会直接躺下,放弃任何抵抗的等死。
这小子很聪明——能打败自己的,只有自己。
可哪怕这样,我依然难以拿出七星龙泉。
程星河索性靠在了我身后:“七星,你说,活着是不是也没多大意思?反正——我们家的人,都活不过二十五岁,只怕——我也不行,玄武局,又他娘有什么去头?要不——”
他咽了一下口水:“死在这得了。”
这句话,犹如一种咒语,在心里洗脑循环,是啊,死在这得了,活着太累了,站起来是雷,呼吸是累,睁开眼睛也是累,只想休息。
江年满意的看着我们的表现,一只手敲了敲后颈——这动作倒是跟退休老头儿似得:“不过,也不是不能给你们个机会——你们俩是哪头的?”
哪儿头……
对了,因为被白藿香改头换面,他不认识我们两个。
我脑子一转,接口就说道:“你心里清楚!”
其实,论忽悠人,没比这句话更实惠的了。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聪明,认定眼前一切,是自己猜测的。
他微微一笑:“老魔头岁数大了,手底下还有小魔头了?”
他把我们当成江瘸子的先遣部队了。
“我劝你们,”那小子撩起了眼皮:“把老魔头的下落说出来——别以为那个老东西,还真能翻出什么花儿来,跟着他,也是死路一条。”
随着那小子越走越近,我微微吃惊。这小子的迁移宫极为突出,野心极大。
但是他命宫上头,骨骼丰隆,正把迁移宫给压了——这叫云遮月相,跟之前洪老板手下的秘书一样,能耐虽大,可老被人压一头。
不过那个骨头有往上偏移的迹象,说明,压着他的那个人,终于挪开了,他的前途将一片坦荡。
那这就不是云遮月相了,是“云开月明”相,这小子眼下,正在走好运。
我明白了——这小子,一开始,就是想着争江家家主的地位。
不过,古往今来,都是长者为大,这小子一直被江景压了一头,现如今江景被摆渡门给抓住,这辈子够呛能好生出来了,他就想抓住机会,取代江景。
所以,才偷摸跟上来,就是想独自立一个大功,站稳脚跟。
程星河低声说道:“可刚才这小子不是迷迷瞪瞪,什么都不懂,还问了个很没营养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