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爷子把一切留给程星河,也是知道齐家确实没有能托付的人了——要想齐家不散,只有程星河这个人选。
虽然程星河的寿限,也在眼前了。
难道,齐老爷子也在赌——赌程星河,能终结他们程家这个诅咒?
而且,那些红衣人到底要齐老爷子这两年干什么呢?
我琢磨了起来,齐老爷子,对他们来说有用,肯定是齐老爷子有某个不可替代的方面,比如,齐老爷子擅长的“封”。
他们要借齐老爷子两年——让他去封某种东西。
比如——我后脑壳一炸,我?
“呜呜……”唢呐吹出的大统领令猛然再一次奏起,哀声和行礼的声音,再一次熙熙攘攘的响了起来。
唢呐这玩意儿,不是大喜就是大悲,生是它,死是它。
太阳从灵棚顶端倾泻下来了。
我还发呆呢,身后被人一拽。
程星河。
“跟我过去看看。”
我知道,他要去看,老爷子在万年紫花斛木下,给他留下了什么东西。
我跟着过去,和他一起往下刨,刨出了一个小箱子。
吹掉上面的泥土,打开一看,我们俩都给笑了。
珍藏版《花花公子》。
齐老头子,果然说话算数。
“老流氓后继有人……”程星河一边自嘲,一边把那个铜版画册拿出来,这一拿,却发现底下还有一个相册。
相册上面写着两个字:“家人”。
翻开,里面全是老照片。
其中个十分英俊的男人,那双眼睛非常澄澈,跟程星河几乎一模一样。
程星河一下就笑了,虽然他眼圈子发了红。
是曾经把短命女婿给揍过,可他还是拿着女婿,当做家里人了。
还有程星河的照片——包在襁褓里,又白又胖,稍大一点,蹲在墙柜上嗑瓜子。再大一点,在院子角撒尿。
程星河一边笑,一边流眼泪:“老头儿挺爱偷拍啊……”
他小时候,总被舅舅欺凌,他也恨过,为什么收留他,却对他不好?
也许,舅舅是迫于齐老爷子,不得不收留。
我跟着他看,正跟着笑呢,猝不及防,就被其中一张照片给刺到了眼睛。
那张照片上,有个非常美丽的女人。
看模样,是程星河他妈,可他妈身后还有一个人。
也是美丽的女人。
是我妈。
她们——认识?
不光这一张,后头还有!
后头,跟她们一起拍照片的,还有几个陌生的男人,有一张,是他们一起开开心心的吃饭,有个穿白衬衫的男人,后续几张,都有那个身影,一直在他们附近,可是,却一直没拍到脸。
程星河终于觉出不对劲儿来了,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他看出来什么了——那个穿白衬衫的身材,居然跟我十分相似。
他是谁?
一个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我爹?
他们这些人,全认识?二十年前四相局打开的时候,他们也在其中?
程星河抬头就看着我。
我继续翻照片,就看到了——一个照片上,还有一个背影。
一个腿脚显然不方便的背影,仿佛,只是一个路人。
看到这个背影,我和程星河都屏住了呼吸。
江瘸子。
这个死瘸子——到底想做什么,又到底做过什么?
这些线索,像是一块又一块的拼图,这个关于四相局的拼图,到底有多大,我不知道的,又到底还有多少?
要是能找到他,所有秘密,大概就都能解开了。
等丧礼结束,大家离开的时候,我和程星河照着规矩送客。
这宾客一走,我就看到了一个略微有点眼熟的背影。
这个背影——就是想偷涅槃圈,结果腿脚受伤,跟我“狼狈为奸”一起出来的那个人!
我说什么看着眼熟呢!原来是他!
《麻衣相师》
江家的继任家主——江景他爹!
我心里倏然就是一提,之前白天见过他的身影,那种挺拔高贵让人过目难忘,所以我才觉得那人眼熟。
后来上棺材附近找涅槃圈,搞得齐老爷子不得不从棺材里出来的,也是他。
难怪齐老爷子当时说了一句“那个小王八蛋”。
堂堂的江家家主,竟然干这种事儿。
不过,他确实是个人物——他儿子江景也是因为我,才被摆渡门给抓住,现在估计还没回江家呢,他竟然还能跟我这个仇人“合作”,比同样是继任家主,却一心想找我报仇的齐鹏举,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我心里一动,就上去了:“江先生的腿怎么样了?这一阵,一直没顾得上问候一句。”
江景他爹不由自主就是一僵。
当然——角度极为细微,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他也知道瞒不住了,索性大大方方对我笑:“劳烦李先生惦记,没事。”
其实,他的脚已经完全好了。
“可以的话,借一步说话?”
他没拒绝的理由——之前潜入人家齐家偷涅槃圈,要是被我捅出去,那就麻烦了。
他跟我到了僻静的地方,就对我耐心的笑:“请讲。”
耐心里,自然带着提防。
我也笑:“我就想打听个人——江瘸子,江藏水,当初到底为什么离开了江家?”
江景他爹跟江景七分相似的脸色,瞬间阴了一下:“你跟江藏水,有什么过节?”
“是有点关系,”我答道:“方便跟我讲讲吗?”
这种探听人家隐私的事情,谁乐意告诉你?不过,江景他爹有把柄在我手上,权衡了一下,这才勉强说道:“这个人,已经被我们江家从家谱上抹下去了——以后他做出什么事情,跟我们江家,都没有半点关系。冤有头债有主,他跟你的过节,别殃及到咱们的关系就好。”
是啊,大家同属十二天阶,按理说同气连枝。
我点了点头:“自然。”
江景他爹叹了口气,这才说道:“他……大逆不道,偷了江家的祖传的东西,被我爹发现,要罚他,可他不但不服管,竟然还对我爹动了杀心,险些害死了我爹,你说,这种人,目无尊长,骨肉相残,还能留在江家吗?”
“那祖传的东西……”
江景他爹皱了眉头:“那是家主才能看的东西,我当时还没资格,家父一提起这件事儿就火冒三丈,我也就没再问过——反正已经丢了,问也没什么意义。”
江瘸子干过这事儿?
江景他爹的眼神是正的,不像是说谎。
“可以了吧?那之前的事情……”
“我素来说话算数,您放心。”
江景他爹还是仪态高贵的点了点头,可看得出眼神里的如释重负。
江瘸子,到底想干什么?
葬礼参加完了,所有宾客全离开了,包括杜蘅芷她们——因为四相局不稳固,天师府要收拾的烂摊子很多,一直都抽不出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