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脸朝下,一动不动,车厢一片黑,我仔细凝气,从黑暗之中看到他身上代表生命力的红光的轮廓,应该是个青壮年男人。
顺风车乘客,又增加了一个。
车继续往前开。
打在车体外侧的雨点逐渐稀疏了起来,估计是放晴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车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穿过了一道没有实体的屏障。
我知道,是进了大阵了。
虽然阵法上我没有苏寻那么精通,不过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有一些大阵法,比如天师府,厌胜门的大阵,能通过信物进去,就跟钥匙一样,这车上肯定也有。
一进去,忽然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十分压抑,让人——窒息。
就好像你进了一个万人大会堂,却没有一个说话一样。
不愧是银河大院。
车缓缓行驶了一段时间,中间几次停顿,应该是有人在审查,但这毕竟是“老熟车”,所以没到看货物的程度。
车进了一个地方之后,外面窸窸窣窣一阵响,显然预备着开车厢,我做好了准备,一把抓在了金毛的颈子上。
咣的一声,车门开了,我和金毛躲好,等着几个人上来,伺机行事。
那两个人开门的第一件事儿,应该就是处理那个一动不动,被撞伤的人。
可让我们全都意想不到的是,就在车门打开的一瞬间,那个面朝下的人猛然暴起,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外面就冲了出去。
那人还真是装的,撞车只怕也是苦肉计,目的,也是银河大院!
这一下那俩人全傻了,接着一拍大腿,就要去抓那个人,这一瞬间,我注意到,那个带着青气,扔出了奈何果的,也趁机悄无声息的溜出去了。
这银河大院不是龙潭虎穴吗?现如今怎么成了促销大卖场了,大家挤破头都想进来?
我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个天造地设的机会,带着金毛也趁机下去了。
这一下去,正对上一个中年女人的视线。
那个人不大像是活人——我从没见过那么瘦的人,比起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个行走的腊排骨。
腊排骨睁大了空洞无神的眼睛盯着我:“你谁啊?”
这一瞬间,我就看出来了,腊排骨的一只手,只有三个手指头,但是,灵光一厉!
狠角色。
我连犹豫都没犹豫,立刻装出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俺搬东西的,您管俺叫小王就行。”
我老去福寿河跟老头儿钓鱼,对郊区的口音学的很熟——学会了买当地东西,老乡不坑你。
腊排骨扫了我一眼,看我憨头憨脑的样子,皱起了眉头,紧接着,视线落在了金毛身上,眼神一变。
我立马说道:“旺财,你还愣着干甚,别在这添乱,一半拉子玩儿去,当心炖了你吃肉。”
说着给腊排骨赔笑:“乡下狗,不懂事儿。”
金毛一听自己冷不丁被改了名儿,也有些不忿,窝在一边不吭声,我一边搓手一边赔笑。
腊排骨上下扫了我一眼,这才缓缓说道:“不愧是大老板的茶楼,搬东西的都是地阶高品。”
她声音特别高,有点像是长指甲挠玻璃,挺有震慑力,听着很不舒服。
我“哎哎”了两声,就开始往下搬酒。
有几个银河大院的本地工作人员来了,是几个年轻姑娘,但个个身强力壮,不比追哑巴兰那个小姐差。
把酒搬了进去,腊排骨不为人察觉的咽了咽口水,显然对着天书酒也是垂涎三尺。
这地方守卫太森严,她就比较放心,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天书酒上,也就没多看我。
程星河早就说我,平时看着呆头呆脑,骗子奸商不坑我手都得痒痒,她也没对我起疑心——再说了,这么多年来,一没见过敢上银河大院送死的,二也想不到,哪怕有这个胆子,竟然还带个狗。
天书酒的盒子又大又轻,很精美,可偌大的盒子里面,其实只有一盏见方,大快朵颐不容易。
一边搬酒,我一边就注意到了附近的建筑。
这边的建筑,是青墙青瓦,照着高老师跟我讲的,这应该是酒金刚——庞桂兰管的地方。
那个庞桂兰,是四大金刚之中,唯一一个女金刚,管的也都是女囚犯,自然也都是女人了。
这是第一个要排除的地方,十八阿鼻狱刘肯定不在这里。
之前马三斗说的庞师太,应该就是那个庞桂兰。
腊排骨背着手咽了半天口水,心思早飞了,我把酒搬下车,转身到了货车头她看不到的地方,假装擦车头,其实是找潜入进去的路,金毛跟过来,腊排骨扫了我一眼,低声自言自语:“这什么品种的土狗,路子挺野,要不是耳朵露怯,长得活像个犼。”
这时有一个女看守不小心把一个盒子摔下来,天书酒的香气猛地炸开,腊排骨闻到了,立马冲过去了:“谁糟践东西呢?”
趁着这里一片大乱,我立马潜入到了一个小路里,躲进去了。
这一次,比想象之中,顺利。
我当时只知道,照着高老师给的图,这是看守们的宿舍,按理说防守没有那么森严,还不知道,那是一条不逊于奈何桥的路。
那会我唯一想的,就是现在这个打扮得解决一下。
太扎眼了。
而刚才,我看见这里的人穿着统一的衣服——天青色的袍子上,绣着一个金凤凰翎。
我自己的打扮是很随意的,好像一个上山徒步的驴友。
能弄到一件衣服就好了,蒙混进去,也就不用躲躲藏藏了。
一抬头,真是天助我也,一个窗户上伸出了一个长长的杆子,上面正挂了几件衣服!
这可真是太好了,我让金毛在底下等着我,自己三下两下翻了上去,一只手就抓住了一件衣服。
可这一下却奇怪,衣服竟然没扯下来。
奇怪,他们用的什么夹子,这么牢靠?
结果一抬头,我心里就是一沉。
一只手正从上头伸出,不偏不倚,也在抓那件衣服!
坏了菜了!
我立马贴着墙躲了过去,就看见一个女人厉声喝道:“谁?”
幸亏,这地方有一个窗台,我跟壁虎似得贴在了那个窗台底下,算是个灯下黑,那人一下看不到我。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果然,那个女人矫捷的翻出了窗台,就想往下看,可这个时候,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道:“这可是银河大院,难不成,还有偷东西的?”
之前那个女人微微一愣,这才说道:“可是……”
我吃惊不比那个女人小——这声音,我听着耳熟!
“真要是有那么大本事,也不见得是咱们能对付的了的。”那个娇滴滴的声音显然把那个女人给劝进去了:“我刚才可听见了,庞师太说新来了天书酒,今天要一醉方休,让咱们去青三门当班儿,走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