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些夜场里不怀善意目光、如狼似虎的男士,狗尾草发现这世界上原来还有一些绅士可以在水畔侃侃而谈。他们恬淡温和,与人交流如沐三月春光般和煦温暖。这些彬彬有礼的新朋友都颇具风度。他们不论男女,可以不含任何目的在一起交流。随时聊聊时政和经济,说说近期的新闻关注热点和街巷杂谈。狗尾草觉得这圈子里的男人真的友好了许多,彼此尊重。遗憾的是她的才学与兴趣爱好都跟不上众人的思维。每次在与月季的朋友们接触几分钟后,她就遗憾地发现自己原来什么谈资都没有。
每每看到月季被友人们围拢,大家就一些趣点说笑时,狗尾草发现她一个人好像落单了。有一种看不见的玻璃,将她无情隔离在别处,即使她们在同一个屋檐下。她听不懂一些笑点在哪儿。她看到所有人在谈笑风生,人们在大笑,却唯有她除外。人群深处的月季在频频举杯,左右逢源。灯火阑珊处却只有狗尾草一人在落寞。月季偶尔回头,也看出了狗尾草在某些场合的不自信。她尝试带狗尾草加入自己的圈子,不过总是徒劳无功。月季的朋友圈结交广阔,加上工作经历、生活环境与狗尾草的不同,渐渐让狗尾草感觉确实有一种看不见的难以名状的东西,将她和月季隔离地好远。
月季确实与狗尾草不同。她正如自己所说,一路上运气不错,一直都是个顺风顺水的姑娘。从步入社会时起,月季就幸运地被功成名就的优秀前辈带着发展。前辈看重月季是一个忠心并具有完美主义倾向的人,凡事都会力求超出预期地去完成。也许真是圈子与人际际遇不同,月季成长的一路学习到了很多。她也接触过一些不同领域的职场尝试,直到后来自己独立门户。包括金融街的事业单位,豪宅地产开发,私人飞机买卖和规划册立豪车俱乐部等。月季待人诚恳,一向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为人较随和。所以交际圈广泛,也深受大家认可。一路结交下来的朋友,多数也算是人中龙凤。
狗尾草发现,月季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也挺像她,都算是积极向上的姑娘。狗尾草为了生计和一大家子人去奋斗,含着泪也对家人说过得好。月季为了自己的理想和未来愿景去奋斗,微笑着吞下沿途的委屈,也只对家人说笑。月季也会遭遇过职场上常见的排外、妒忌和小心机,但她一直还算豁达。狗尾草觉得月季的豁达与自己的豁达有些不同。月季是明显的乐观豁达,而狗尾草是大咧咧的无所谓。但狗尾草知道,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悲观主义者。另外月季的底线边缘很清晰,一旦触碰就非常决绝。可是狗尾草完全不一样,她大有一种游戏人间的不羁态度。永远是满脸的不在乎。
月季不论学习什么都很努力。在金融街就潜心研究招商引资内容,几次会务与颁奖典礼结束,让银*会的首脑和各行*长印象深刻。在豪宅开发领域,很快拿下新人组冠军,调研后写的京城十大豪宅报告被几千人内部传阅学习。刚接触私人公务机时,就开始认真研究庞巴迪与波音的区别,甚至一度想去国外考个女飞行员驾照。月季总是鼓励狗尾草说,活到老,学到老。这世间的各行业知识量庞大,人可以选择贴近自己兴趣点的部分,不断去进步的。
狗尾草挺不屑,“累不累啊,我对学习从来没有兴趣,看书多了我头疼。”月季笑说,“有些不是你在夜场上能学到的。夜晚灯红酒绿的世界自然有它魅力的一面,但还有些有意义的东西不是在酒杯和劲歌热舞里能体现的……”狗尾草仍然嗤之以鼻,说,“你那个世界,非要人们端着高脚杯,彬彬有礼地谈投资、讲数据,附加点各种彰显品味的谈资。就算是聊点私人感情,还要隐晦暧昧表现,以示浪漫和高雅……这些我学不来。我喝不出红酒的口感区别,也闻不懂雪茄的香气,他们的一身衣服抵我挣的半年工资。我就是个糙人!我懒得装逼!我只适合低端小夜场,我们表达感情就是一个字——喝”!
月季一时无言以对。狗尾草有她自己的性格,说得也不是没道理。月季也不喜欢装模作样的人。可她觉得自己能适应不同圈子的氛围。她可以晚宴上挽起发髻、举香槟杯致敬,也可以穿跑鞋、翘二郎腿在街边吃串。她可以和户外队友徒步飞壁、攀山越岭、射箭跑马,也可以网球场挥下拍、练练高尔夫、缓缓伸展瑜伽。就是在穷山恶水的地方投宿一家当地的农户,在拿树枝折成筷子的简陋地方,月季端着农家饭也一样吃得挺香。她喜欢真性情,喜欢率真和随性而为。她可以游走于不同的世界,都能很好的适应,可是狗尾草为什么就不可以?月季感觉到两人之间确实有种难以逾越的鸿沟。这究竟是性格的区别,还是适应力的问题?月季说不清,道不明。
狗尾草了解越多,也越发觉得自己和月季的朋友们格格不入。就连遇到同性,狗尾草都觉得女人之间也无话可聊。直到有一天两人就莫名对峙起来。狗尾草略有情绪地说,“是啊,我以为女人之间的话题不用像男人那样深沉,我聊聊化妆品、时装、八卦就可以的,可是你闺蜜们说的时装周发布会,她们说的风衣新元素,她们说的宝格丽和卡地亚的戒圈区别,我真的听不懂!你们说东京原宿,说华尔街的精英,说曼哈顿的夫人们,说最近新季度出的提包和马具,我真的接不上话!……怎么,你是希望我聊聊我们村里的老汉?聊聊村头的那口井水多么甘甜吗?”月季听到后面,直接笑起来。两人争执到最后就这么吵笑了。一场争执也不了了之。
有一次月季带着狗尾草来家做客,让她参观一下自己的闺房。两人计划在房间里喝点茶,晚上再一起出去吃宵夜。当时月季还住在朝*公园一带的某处公寓,楼下九米高又描金绘花的奢侈大堂已经让狗尾草长大了嘴。月季专门解释说,工作原因这里离公司近,只是暂住。家里也是普通的人家,这不是家里的产业。狗尾草更觉不可思议,那暂住这里的租金也不便宜好吗,京城里寸土寸金的富人区,这每月至少两万租金起步吧?月季只好又称是公司报销的,希望狗尾草不要有那么强的隔阂感。
月季以为家人在午睡。狗尾草跟着闺蜜也轻手轻脚进门,却撞见了还在看报纸的长辈。当时小心给月季家人问候的狗尾草,身上衣裙也颇有几分不雅(暴露)。这便被月季家人不由自主上下打量了几圈,眼神怪异。那神态好像在说,这究竟谁家的孩子?虽然言语上没怎么表露。但是心细如发的狗尾草已经有所察觉了,敏感的她从此再也没有去过月季的家。
当天在月季的闺房里,狗尾草一进门只是怔怔地看着衣帽间。半天了,不言语。月季这才下意识地觉得,有比较或许就会有伤害。这么一来,狗尾草可能更觉得自己住得寒酸,心里不痛快了。自己终究不该带狗尾草来,可能还是伤害了狗尾草的玻璃心。不过狗尾草好像没那么介怀,她很快就投入进去,开始翻看整齐挂好的一排排衣服和各式鞋帽、提包。女人总是喜欢这些的。狗尾草看着月季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还试着一个个涂涂抹抹。两人就说说笑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