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说话之时,乱尘的眼泪已经簌簌落下,董卓虽是个叱咤风云的当世枭雄,但面对乱尘这般的伤心人,想劝却又不知如何劝,一时之间手脚无措,反是越劝越乱,无奈之下,董卓转头向那蔡琰求救,希冀她能劝得乱尘一二句。可蔡琰只是缓缓的走至乱尘窗前,幽幽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太师,你可曾真心的爱过一个人?”董卓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老夫一辈子戎马征战,睡过的女人数以百计,便是真有喜欢的,等过了段时间,到了新的地方,有了新的美人便就忘了,还谈什么爱不爱的?”
蔡琰微微摇头,说道:“太师说的并不是爱,而是占有。”董卓笑道:“对啊,喜欢一个人,得到她便是了,这有什么难的?”蔡琰又是摇头:“所以太师懂曹大哥的伤心之处,也不会明白曹大哥拒婚的本意。”蔡琰望着乱尘,又道:“……爱非占有,而是成全;克己欲、守初心,舍自身之得,成对方之美,这才是真正的爱一个人……”
董卓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对这世间上的情爱之事鄙弃已久,蔡琰此时所言的虽是其肺腑所发,但董卓听来却是既觉幼稚又觉好笑,嗤声道:“你们年轻人,总是将大好的光阴浪费在这些卿卿我我的琐屑之间,却不知,多少豪心壮志的英雄趁着你们虚度光阴的当儿,拔竿而起、成功立业,等到了权柄在手之日,普天之下,皆为其囊中之物,什么样的俊男美女、什么样的稀宝珍馐不能占有?”
他见蔡琰神情一顿,似还是有话要说,心想蔡琰非但帮不上自己的忙、反是让乱尘更是伤心,便对她摆了摆手,意味深长的乱尘说道:“乱尘,你总说老夫有恩于你,你亏欠于老夫太多。但实际上,你今日的一切,都是你自己亲手挣来的,老夫虽颇是欣赏你,但也不会大方到无功也授禄。你助我杀张济、残王方、制李儒,引得他们内中愤恨弥生,为老夫处理西凉军中尾大不掉的各派小贼出了很大力,所以才能有今日魏侯之位,老夫所做的只不过是把你应得的东西交给了你,这算不得什么恩情。便是荥阳密林之时,老夫让吕布放你兄族,却是换回来了一个你,这桩买卖算来算去,也是老夫捡了个大便宜。要真是恩怨相举,老夫还欠你一桩恩情。故而你这次的婚事,老夫费心费力,替你一手操劳,更是下令天下诸侯来朝观礼,你虽为侯,但这份阵势与荣光,与那汉室天子已是无异,便是老夫他日登基,也不过如此……老夫如此盛情待你,你为何要拒绝?”
董卓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刺在乱尘心中,可事已至此,人能其何?他只能一字一句的说道:“太师,非是乱尘不想与师姐成双入对,只是……只是我师姐……师姐她心中已经住了一个人……一个人心里若已是住了一个人,又岂能容得下他人插足之地?我若娶了师姐,她定然一世痛苦,我乱尘既是爱她恋她,又岂能让她受得一丝一毫的苦楚?太师,算我以命相求,将这桩婚约解了吧?”
乱尘说的极为诚恳动人,可董卓连情爱之理都不能懂,怎能体会得乱尘此刻的心情,他平生第一次只觉乱尘的可恶——自己大费周章,不惜假借皇帝之手,昭告天下诸侯,更是赏赐无数,便是为了讨好于他。他倒好,竟来了个死活不收,这份不知好歹的恶气又是如何能咽?想到这里董卓猛然自床边站起,语气也是极冷极重,只听他说道:“自古帝君无戏言。你曹乱尘活到今日,可曾听说过哪个皇帝有反悔成命之事?有些事即便是错的,也要一错到底。便是退一万步讲,他刘协小皇帝的颜面可以不要,老夫的这张脸,又如何丢得起?你可知道,这是老夫第一次借传圣旨、令昭天下,若是出尔反尔,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你这个先例若是开了,那老夫日后所讲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还有谁肯听得?”
乱尘见他心意已决,苦言道:“太师若是执意如此,那乱尘唯有一死。”董卓闻言一愣,心中更怒:“好小子,老夫以诚待你,你不识抬举便是罢了,竟敢以死来威胁老夫!”他心中既是起了恼意,说话自然回复平时对待他人那般的暴戾,只听他狠狠说道:“你如此不知自爱,老夫也只好由得你。不过,老夫要提醒你一句,你这桩婚事既定,便是生有生婚、死有死婚。你便是死了,我也让你师姐同埋一处,成那冥婚!嘿嘿,老夫非但要你师姐陪葬,便是你师姐父亲、姐妹、亲族,也一起与你陪葬!”蔡琰从旁耳听,先前还只是心生厌恶,但此刻董卓的言行举止,已是非人所行,与那禽兽妖魔无异。
董卓不待乱尘再言,大袖一拂,说道:“乱尘,这桩婚事,你受也受得,不受也得受得。”话毕,抬腿便是一脚,将屋门踢了个洞开,他那肥胖臃肿的身子走到门楣之下,又回过头来,补了一句:“曹乱尘,老夫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