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这几人的匕首尚未碰着甄宓的身子,甄宓后背的衣服早已无风大涨,那五把匕首刺在鼓如风帆的衣物之上非但未能刺入分毫,当当当数声之后,众人拿眼往地上的那几只匕首一瞧,竟是连刀刃都是弯了。如此一来,谁还敢偷袭甄宓?甄宓却装作浑不知觉,走至司马懿身前,缓缓伸出手来。她次次出手似缓实急、后发而先至,众倭人均为司马懿捏着一把汗时,司马懿却是不避也不让,群豪皆是心想这司马懿虽然人品低劣、心肠歹毒但此刻看来倒也不畏生死、算得上一世枭雄之时,却猜不来他心中的难处——这甄宓出招势若雷霆闪电,若果她执意要取自己性命,自己便是有心想避也避不了,又何必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他正思忖之间,甄宓的手力已隔空按在他本已受伤的右腿之上。司马懿只觉一股炙阳无比的热力透肤而入,与原先腿中的阴寒之气只一交接,便滚成一团,须臾之间,腿上的疼痛感顿时减轻不少。只是这冷热两股内力交接之时生出水雾颇多,那卑弥呼站在司马懿身旁,只以为甄宓更在加害司马懿,早已面生憎色、直要发作,却听得司马懿从牙齿间挤出两个字道:“谢了。”
甄宓将掌力一收,身子一转,在圆月之下如嫦娥仙子般从人群上头飘退,又亭亭立身在倭人剑阵之前,说道:“伤你的是我,医你的也是我,又何谢之有?”司马懿苦笑道:“伤我,是要救人;医我,还是要救人。我确实不该谢你。”他二人对话暗藏机锋,那夏侯惇听的稀里糊涂,叫道:“兀那司马懿,你说的啥狗屁玩意,我怎的一句都听不明白?”司马懿嗤声一笑,并不理睬他,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甄宓,说道:“你医好我的腿,便是为了我下场与你再战……既然如此,那便来罢!”说罢,自卑弥呼腰间呛啷一声抽出一把宝剑,跃入剑阵之中,前后左右、四面八方各有两队小五行剑阵拱卫,众倭人犹如一个巨大无比的风车一般攻向甄宓。
司马懿亲自下阵,果真是不同凡响,虽是只多了他一人,但此五行生克乘侮大阵却前后截然不同,威力骤增,如犁庭扫闾、似摧枯拉朽,轰轰然、凛凛然,纵使甄宓武功高绝,见得如此阵仗,也不免凝神相对。但见那司马懿身居大阵阵眼之内,长剑搅动,其南方两队人同踏火门,西走土锋,同使“蠹众木折”,攻向甄宓右腰。这十剑剑至中途,居中的司马懿剑招一换,却是武理截然相反的“悬河泻火”。甄宓点头道:“南火克西金,水亢乘火虚……好一个生克乘侮转圜之法。”说话间,她一招“水来土掩”,竟是当阵勇闯、直冲中宫。司马懿与她虽为敌手,但也心中暗赞道:“果然个中高手,一上来便知我虚生克、实乘侮的用意。好,我不妨调动大阵,再辅以过及平衡四法,看你能不能受得!”他心里想着,手中长剑接连三卷,已是领了东、西、北三路人马各使一门对应的五行招式夹击甄宓。甄宓不慌不忙,一体四用、一剑四使,先反生克、后顺乘侮,各出妙招,将对方大阵齐攻之势瞬间便给解了。但倭人毕竟人多,她一剑递出、自有十数把利剑相随,其余人等更是早按生克乘侮之法准备了后续应招,故而一时半会儿之间双方都讨不着对方便宜。
群豪中自有不少擅长五行阵法的好手,但此刻从旁观看已久,敬佩甄宓武功高超精妙之余,对那司马懿也渐收了小觑之心,直想此人才华至斯,竟能将五行斗换的义理如此活用在阵法之上。须知当世间亦有不少以五行阵法闻名的名门望族,虽也能以五行大阵困杀比己方强上许多的高手,但五行之道学之易、达之难,能将五行阵法运转如云、挥击如戈的也是一方高手,要许多高手组阵相敌的绝世人才,放眼武林之中又能有几个?故而世间五行阵法多是墨守成规、少有变通,偶尔有一两处不按常理出招的阵法使出破敌之后,便会引以为武林奇闻,做得那习武之辈茶余饭后的谈资。可这司马懿眼下既有相生相克、又有乘侮亢虚,偶尔间又来应对亢害过及之道,自是将群豪看的眼花缭乱、交口称赞。群豪中的皇甫嵩、日行者、夜行者三人上次曾在长安郊外领教过倾奇众五行阵法的厉害,彼时那伙倾奇众武功根基太浅、学的又是不到家,他们已觉凶险无比,今日见到司马懿手下这批精兵良将亲使,额头皆现冷汗——我们当日可真是太过于托大了,幸好遇到了乱尘公子,如若未然,我们几个别说是要就得蔡琰姑娘,便是要给他们给生擒了……恩公虽是曾言乱尘公子武功远甚于她,但依我们众人看来,二人怕还是伯仲之间、难分高低,当日乱尘公子虽能轻易破此阵法,但要是换了今日设身处地,怕也难当……
三人正低头思忖之间,甄宓与司马懿已在这五行大阵之间剑来剑往的走了数十招。那甄宓武功来自《太平要术》风雨清三卷,自是博览天下武学,她一只袖剑在手,在大阵之间或而轻灵飞腾、或而沉毅稳进,东杀一剑、西刺一招,一只水袖剑锋如云,倭人虽剑多势众,但她剑法严谨无比,始终难从她水泄不通、丝风难进的剑影之中近得她身外三尺之地。倭人久攻不下,不免心浮气躁,当下司马懿剑指西北,一招“镂金铺翠”,乃是指挥西侧两队掩杀甄宓腋下,可西侧四队剑势才使了一大半,北侧四队已是心燥无比,抢先把“问诸水滨”这一招给使了出来。这两招之间相差不过一线,只是一处极微小的窒塞小罅,于一般高手眼中并无什么破绽,但甄宓乃是世间的绝顶大高手,一旦有隙可乘,自然是趁势而进。那司马懿自觉察出此间的变故之后,急调东、南两向八队人马齐迫,欲要亡羊补牢、缓轻西北两向的压力。可甄宓眼下剑影连转,如暴风骤雨一般硬砍猛劈,西北向的倭人只勉强接了她数剑,便当当当当的长剑脱手、落了一地。甄宓灭败西北两向之后,身子并不后转,袖剑凌空反扫,如月撒清辉、星落漫天,司马懿应对不及,脑中尚未想出破解之法,倭人已被甄宓袖剑全数点倒。有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甄宓破阵之快、恍若闪电,司马懿正吃惊之间,但听甄宓一声清喝“跪下罢!”,突觉双腿膝盖一麻,已是被她内力凌空点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好!”群豪这才反应过来,叫好之声不绝于口,欢愉之情自不消提。卢植与杨彪等人对望一眼,心想现今已是大大削了司马懿的面子,今日之举已算事毕,欲要上前相谢甄宓之时。却见得甄宓长袖一卷,将地上的落剑尽数送回原主手中。司马懿面现诧异之色,不由问道:“还要打么?”甄宓道:“天下之快,乃已力驱。方才我以快剑攻你,正是以力压你,不免胜之不武,咱们重新来过。”此言一出,众皆哗然——这甄宓的言下之意乃是她方才是以内力败敌,故而自觉不爽,眼下再斗不会再使任何内力,仅以招数相斗!须知人无力砍树尚难,这些倭人各个内力不浅,比之跃涧猛虎也是不差,况且又有那五行阵法加成,在剑阵之内,每一人均是不下于日夜行者这种层次的好手。甄宓武功再高,要想仅靠玄招妙技打败这五行乘侮生克大阵,不免太过于托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