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豪原先都道倭人阴险狡诈、皆为小人之辈,却没想到这倭人之中竟有如此率性凶狠的真枭雄,心中既骂她无耻又是念她真性,局势正乱做一团时,却听得甄宓幽幽自语道:“曹郎啊曹郎……都怪你心慈人善,倘若当年海船之上咱们袖手旁观不就没了今日之事了么?”日夜行者离她最近,听得这话不由想起昔年海船上兄弟二人所做得污糟之事,脸颊只觉火辣无比,日行者说道:“恩公,我……”那甄宓却浑不理他,仍是自顾自的说着话,道:“……曹郎,海船的事便就罢了,咱们为什么又要相助他们夺了王位?你看看,咱们在东瀛住了六年,他们便监视了咱们六年,你常说天地阔大、人生恒远,但你可知,那再大的天地于心于身皆不过是一方小小的牢狱?好罢,你终是受够了那牢狱的束缚,从中脱身而出,将我一人留在东瀛荒地,我……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自己为什么就没能留得住你,让你回赴中土受了这么多的苦……曹郎,你总说天地有分、善有善报,可他们呢,你前脚刚离倭土,他们便大军压上海船,只待我华夏各地攻讦残杀,他们尽收渔翁之利,教我汉人尽为膝下奴隶之徒……曹郎,你说我华夏礼义为先、生死为后,当怜天地造化之心、悯万物滋生之道,救人于危厄、返人于迷途……你说的这些大道理我都记着呢,所以我今日非但不杀他们,更是要保他们。可他们……他们会念着你的好么?曹郎,曹郎……”
她自言自语之时,对外界环境浑不知晓,殊不知群豪与倭人已互相骂战起来,只是汉室群豪苦于周身伤痛、不得运力使劲,而倭人却忌惮甄宓那几如鬼神一般的武功不敢动手。那张辽、夏侯渊二人毕竟是领兵已久的良将,晓得这混乱之时往往易生变故,而那司马懿又是奸猾无比,她二人生怕司马懿又在趁乱想什么坏心思,连忙大声唤道:“甄姑娘、甄姑娘!”
二人连唤甄宓之时,司马懿也瞧出了其中端倪,恼他二人多事,抬手一扬,两只匕首已是应声而出,直射二人咽喉。张辽、夏侯渊二人虽早有警觉,但苦于方才一番大战、已失得运劲格挡闪避之力,况且司马懿这两记匕首又快又急,只不过刹那之间离他二人咽喉已不足一尺。二人自知无幸,却未有半分惧怕之感,只觉人生苦短、大志未酬。便在这千钧一发的档口,二人突觉一阵犹带着淡淡芬芳的清风自鼻尖划过,随即便听到当当两声。再回过神来时,司马懿所射的两把匕首已尽数落在地上,那匕首乃以顽铁所锻、当是坚硬无比,可便是方才那一阵清风,却将那匕首从中扫断,碎刃散了一地,那孤寒的月光点点映射,直激众目。
司马懿见偷袭未成,欲要骂得一声糟了,可“糟”字尚未出口,已觉周身骨髓疼痛欲裂,似有一把万钧巨锤压在胸口一般,如此重负之下,他哪里顾得上平日里那种潇洒蹁跹的少年华表,只疼得眉眼口鼻挤成一处,好不容易凝神一瞧,却是甄宓提掌按在自己胸前,甄宓这一身轻功快如电闪雷轰、可又闲如秋水明月,融至快与至柔于一体,群豪见了,均是忍不住大声喝起彩来。
司马懿见那甄宓阴掌贴在自己心口,只需稍吐劲力、自己的心脉便会被当场震碎,他为人虽卑鄙无耻,但倒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此时此刻他不惧反笑,道:“怎么的,方才说不杀我,现在又要杀我了?嘿嘿,你今日不杀我,我可是要必成后患了哟!”
“你!”甄宓终是大怒,将掌往前一送,那开山劈石一般的掌力便要脱手而出,可那一瞬间,她似见着了乱尘面对着自己不住的摇头,心中一酸,袖口一扬,掌力自司马懿身侧甩了过去,一股脑儿的砸在背后石壁之上,又是一阵轰隆隆的碎石之音。众人原先还在互相骂战,被这一阵山裂石碎之音一震,又是不敢言语了。那甄宓长叹了口气,道:“司马懿、卑弥呼,事已至此,我不妨与你们明说了。于我心中,恨不得杀你千遍万遍,更是要将你尸首也挫骨扬灰。但若是我这般做了,曹郎他定会不高兴……我做事向来不分正邪,只有错对——曹郎做的,便是对的;曹郎不做的,便是错的。曹郎昨夜闯府,我以为你们要被他手刃于剑下,可他偏偏饶了你们,如此我便杀不得你……但倘若哪一天曹郎知你阴毒甚狠、害人无数,对你厌恶无比之时,第一个要杀你的,便是我!”
司马懿大笑道:“甚好,甚好!”说完,你转头目视卑弥呼,示意她不要再过逞强,卑弥呼心想事已至此也算是无可奈何,垂头丧气的领了倭人便走。孰料夏侯惇却不服气,大声吼道:“他娘的司马懿的,你不可以走,老子还没破了你那个鬼里贵气的邪阵呢!”他这一声吼,反是提醒了汉室群豪,不少人心想:“是了,这司马懿自个儿武功高强便就罢了,又是想出这么个邪门无比的阵法、传了这一众倭人。他们倭人若是应诺退出中土便好,倘若违誓,下次遇上动起手来己方还是难敌,不如今日好言好语将这位甄姑娘劝动,料理了这帮倭人算了。”群豪商量了一阵,推举那能说会道的老太尉杨彪做了话事佬,欲要将甄宓说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