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宓伤了司马懿,却不进击,伸手柔柔一牵,已是将日夜行者二人从倭人大阵之中拖至自己身前。她也不说话,只是婉婉立在月辉之下,月光如雪、她的芳容亦是如雪。此间乃是杀戮战场,但偏偏是这么个俏美的佳人默然独立,反更显得她清雅绝俗。夜色已深,渐起的一层薄雾在她身边缭绕缠牵,如梦亦如幻,哪里像是个尘烟中人?群豪内心纷纷暗赞之余,日夜行者已自麻袋之中脱出身来,目中噙泪,对着她扑通一声便是双双跪倒,说道:“属下不力,误了恩公救人大事,已是大错。今日又劳烦恩公相救,实是无颜以对恩公……”此时那皇甫嵩朱儁也互相搀扶着自马车里而出,迎着那少女也是双双拜倒:“恩公……”他二人只说了“恩公”这两个字,腿上只觉一股既柔和又浑厚的内力托至,便已立起身来。这甄宓手足不动,却已将日夜行者、皇甫嵩、朱儁四人同时托起,连对敌的倭人都被她的神技吓得目瞪口呆、一动也是不动,群豪瞧在眼中,再也憋不住心中的畅快之意,齐声价的大赞道:“姑娘好武功!”那夏侯惇性子最急,更是叫道:“姑娘,你这般好武艺,传了俺了罢!”群豪闻言,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众人笑声里,甄宓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与你并无交情,为什么传你武功?”她说话音声极柔极美,但亦是极音极冷,那夏侯惇平日里就是在曹操面前也要顶上一两句嘴,可此刻却只是目光一垂,非但不敢顶嘴,连话都不敢再说上一句。那日行者与甄宓相识最久,晓得她说话一向冰冷无比,并非是对人不敬,乃是她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挂念乱尘,实是爱到骨子里去了,因此由爱生痴、由痴生冷,这浩荡人世之间除了情郎乱尘,其他万事万物都难入她心怀之中。他为免得群豪尴尬,轻咳了一声,恭恭敬敬的说道:“恩公,容我来一一为您介绍……这位是张辽张将军……”张辽高顺二人不待日行者说完,已是站出身来,双手对着甄宓一拱,说道:“甄姑娘,侯府一别,不过十日,咱们又是再见了。”甄宓目光在他二人脸上冷冷一扫,道:“再见又是如何?”她在吕府暂住之时,从未与他人有半句言语,但实则对那乱尘极好极好,张辽、高顺晓得她这外冷内热的怪脾气,今日能开口对他们说上这六个字已是天大的面子了,微微一笑、也不作答,退在一边。那日行者又指着夏侯惇等人道:“这几位乃是陈留太守曹操的族弟……”曹洪等人不待他细细介绍,拉着乐进上前道:“洒家曹洪,方才说话的是我二哥夏侯惇,这位乃是乐进兄弟。”甄宓哦了一声,冰霜一般的俊容竟稍稍有了一丝暖意,说道:“原来是曹郎的家兄。”曹洪等人不明所以,又不好作问,只是拱拳一拜,便退在一边。那日行者再要介绍他人,却听得司马懿气急败坏的叫骂道:“妖女,你竟以掌上含毒这种下三门的工夫来暗算本王,好不要脸!”
他入世以来百战百胜、未逢一败,今日本已定下剿敌良机,被这半路杀出的甄宓坏了好事不成,更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让自己出了大丑,他气量本就狭小,有如何能忍?他又骂了三两句,见甄宓始终不答,心火更忿,各种不堪入耳的污秽言语都骂出声来,莫说是在场汉室群豪都是饱读诗书礼义之辈、听得直觉刺耳,连一些听得懂汉语的倭人都暗地里将眉头直皱。那司马懿又骂了一阵,陡然发觉那个素日里争强好胜、偏袒藏私的卑弥呼从头到尾却是一言未发,不由拿眼看她,但见她圆目呆睁、脸色苍白如纸,满脸是汗,司马懿伸手去拉她衣袖,只觉入手潮湿冰冷,原来那卑弥呼非但是冷汗涔身,更是怕得手足身体都已冰冷。司马懿不知这甄宓的厉害,大力将卑弥呼摇了又摇,这才勉强将她摇醒,急忙问道:“明瑶,你怎么啦?”卑弥呼打了数个寒战,也不答话,反是对着甄宓说道:“你……你……你……你是来杀我们的么?”
群豪中除了日夜行者情知内情,其余诸人皆是不明所以,只是听那倭人女王一改方才趾高气昂之势,现在连说话都已胆战心惊,高兴之余,皆以为甄宓并不会与她多作言语,直截了当地将这一干虎狼之心的倭人尽数杀了。孰料甄宓依旧端立不动,更是开口反问道:“杀你?我为什么要杀你?”司马懿亦是不知卑弥呼所俱为何,强忍着腿上剧痛,将羽扇挥卷,欲要操纵倭人五行大阵围攻甄宓。可在场倭人十之八九都曾在邪马台国见过甄宓,都晓得她的厉害之处,你司马懿便是将羽扇挥出火来,又能一个人敢上前自寻死路么?司马懿见状,心头更气,骂道:“妖女,你使得甚么勾引汉子的媚法?快快解了,不然我用尿水淋你。”群豪一听,对这司马懿的鄙夷已是深至极至,连那自知粗人一个的夏侯惇都在心里暗骂道:俺虽是个浑人,但好歹也晓得自顾身份,平日里说话再是怎么不着调,也不能学那地痞流氓……你这司马懿,懂的诗书典籍胜我千万倍,好歹也算是个读书人,怎能对着一个女儿家,说出这么泼皮无赖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