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姓庞的老师爷平日里便就有趣的紧,这温侯府上下除了吕布一人,上至张辽高顺、下至看门喂马的小校都领教过他的调戏逗哏,此时听得他又要作弄那华佗,各个嘻嘻哈哈,连张辽高顺这等一向沉稳的汉子都忍不住抿嘴微笑。那华佗素来嘴不饶人,听着庞老师爷与他顶嘴,顿时来了兴致,笑骂道:“老师爷既然说是不错,那定然便是不错,来来来,我买一送一、且替你看相便是。”言语之间已伸手去搭那庞老师爷的脉象。
这一搭不要紧,众人之间华佗陡然咋舌一声,伸手又去搭他左手脉搏,过了一会儿,又重去搭他右手脉搏,如此来来回回转换了个四五趟,两条眉毛都皱成一条线,群豪只以为他乃是做戏,更是哈哈大笑个不止,却听华佗对张仲景道:“奇了怪了……师弟,你擅于内科,你也来瞧瞧。”张仲景甫一搭住那庞老师爷的左手脉搏,便道:“这可真是奇了!”群豪顿时哄堂大笑,只觉他师兄弟二人一唱一和,演的活似个真的一般,那吕布心细,见华佗二人均紧闭双眼、苦苦寻思,并不似作伪,问道:“两位神医,庞老师爷这肺咳究竟是何疑难杂症?”华佗沉于疑惑之中,张仲景沉吟了半晌,道:“老先生脉中似有三股内力,每一股内力相互冲突顶撞,最后汇于心肺之间,这才长咳不止,只是这肺咳的毛病既不是风寒湿热二相所致,又不是疫病虫毒四物所染,却似个武林高手因修习武功导致走火入魔而成……”华佗摇头道:“师弟,你这话一半对又一半不对,这位老师爷气海之中毫无内息吐纳,又何来走火入魔之说?况且武林中人无论正邪两派的武功,都没有说内力不在丹田汇聚而藏于心肺之间的……但老先生的脉象,却又似极了绝顶高手的内力冲突,每一股内力都不输于温侯,当世之间,老夫见过能有这般内力的,也就乱尘这贼小子了……老先生,你这伤真真是奇怪的紧了,我治不了……”
群豪哪里肯相信这手无缚鸡之力、连走路都跌跌撞撞的老头子竟是超越于吕布、乱尘这等武林翘楚,各个笑的前仰后俯,那李肃更是捶胸笑道:“张老弟,我与你结识这么久,平日里只见你老实巴交、苟于言笑,今日你见了自家师哥,也这般不正经起来了。”张仲景急道:“兄长,仲景句句属实,非是说笑……”吕布本就将信将疑,伸出右手探那庞老师爷脉搏,可方方碰到庞老师爷的手腕,却觉右手陡然一麻、似被闪电震击了一般,说不出来的难受,他大惊失色之下,左手又探,这一次却如石沉大海一般,一只左手竟被庞老师爷的手腕给紧紧吸住,他情急之下急忙运劲挣脱,可连运了三次内劲,一至手掌之间却莫名其妙的消了个一干二净,他纵横人世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怪相,既是惶恐又是惊讶,道:“老……老先生……”话未说完,又觉一股柔和醇厚丝毫不输于师尊普净的内力自庞老师爷的手腕间升起,将他方才挣脱不开的左手轻轻托起。但听那庞老师爷出声赞道:“侯爷好俊的内力!”
吕布、华佗、张仲景三人瞧的仔细,心想这次可真是遇到了不世出的高人了,那吕布心道:“我左慈、普净两位师尊乃是半仙之体,此人内力能与两位师尊伯仲,天下间能有这般神通广大的又能是谁呢?……那董卓自洛阳迁都长安,当初在洛阳之时的家仆佣役不愿离乡背井、并未与我同来长安,后来我侯府缺人,便自市集之上张榜录人,这位庞老师爷当时便来应征,我见他账薄做的尚是不错,又怜他年老孤苦,便收在府中……想不到他在我府中大半年了,我平日里多少还见得一两次面,竟丝毫探知不出他深具如此雄浑似海的内力,左慈师尊曾教诲过,人的武功若是练到极致,便返璞归真、重返自然,有所谓‘无象之象、无极之极’乃我道门修真之臻化处,我乱尘师弟无状六剑亦是同理,现今虽也是厉害,但练得尚还不到家,远不及此人这无象无状的境界……我怎忘了那归隐已久的‘天下五奇’五位老人家?老师爷姓庞,难道是那‘左道旁门’庞德公?呀!若是庞老先生,这大半年来他定是考量于我,我常有少策失言之处,岂不被他早瞧在眼里、藏在心中?惭愧,惭愧……”
吕布既已想通这庞老师爷身份性命,急忙跪身抱拳、恭恭敬敬的道:“小侄吕布,拜见庞德公庞老神仙!”群豪不由得大惊,均是拿眼望向那庞老师爷,只见他鼠头獐目、眉发皆白,满脸密密麻麻的老人斑,实不想不到这个身材矮小、甚至有些驼背的老头子竟是那驰名世间、已成江湖传说的天下五奇之一、‘西卧左道庞门’的庞德公。可吕布素来沉毅,再是说笑也不至于如此面色凝重、施以跪拜大礼,一时之间,各个瞠目结舌、呆若木鸡。那庞德公伸手来扶吕布,口中呵呵笑道:“吕布师侄,快快起来。我与你两位师傅乃是至交,算来只不过高你一辈,你喊我一声师叔便是了。”庞德公吩咐,吕布不敢造次,恭声道:“是,庞师叔。”这才起身。可他方方站起,华佗又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头顶更是砰砰砰的发出猛磕之声,但听他口中呼道:“师父大人在上,徒弟给您磕头啦!”
这一次庞德公却不避让,心安理得的受了他三叩九拜之后,才叹气道:“华佗,你且起来罢。”华佗道:“是,师父!”言毕,规规矩矩的侍立于一旁。这事态发展陡变不止,顷刻之间这原先不过侯府中的账房先生摇身一变成了温侯吕布的师叔、神医华佗的师父,群豪哪里反应的过来?连吕布也不免心中嘀咕:“这华佗不是与张仲景同在张伯祖门下学医么,什么时候又成了庞师叔的弟子了?”
但听庞德公又道:“华佗,我当年面授你十二日武学,今日受了你三叩九拜之礼,咱们这师徒之谊,便就尽啦。”华佗迟疑道:“师父……”庞德公摇头道:“休要再叫我师父。华佗,你的授业恩师乃是张伯祖张先生,我素来钦敬于他,一直想登门拜访,只怕他瞧不起我这旁门左道,等我终是有了胆量去求见之时,他却又驾鹤西去了,终使我缘悭一面、引以今生之恨。我既是钦敬于他,又怎可失了礼数,将他亲传弟子录入门墙?我虽是个稀里糊涂的怪人,却不能对先人不敬。当年我见你行医救人、却被强盗所害,心生不忍、将你搭救,又见你虽是资质上佳却将家传的武学练的稀疏平常,这才起了顽劣之心,传了你我道家武学的法门。我此举并非要授你衣钵,乃是要你习武自保,施救天下苍生,安宁康庄人道。这些年来,我虽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但你也算仁心仁德,总算没有坏了你先师的名声。故而我今日受你三叩九拜,成了咱们师徒之礼,但缘尽于此,你也不必强求,日后相见,你便呼我一声庞老头儿吧。”华佗道:“徒儿不敢……”庞德公白眉一横,怒道:“放屁!”华佗晓得他的臭脾气,心头再是不舍,又哪敢顶嘴半句?急忙连珠价的道:“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