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佗抬眼凝视吕布许久,道:“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吕布急道:“莫说是一件事,便是千件万件,吕某也应得。”华佗嗤声道:“我只要你做一件事,更谈不上什么千难万难,只怕你不肯。”吕布决然道:“但请华神医言说。”华佗道:“我只要你的命!”众将怒气蓄积已久,听华佗如此言说,均是大怒,李肃最先忍不住,方要破口大骂,却被吕布扬手喝止,但听吕布淡淡道:“我害得华神医家门无后,早该以命相抵,今日更能以一命换一命,公平的很。”说罢,抬掌便往自己脑门拍去,那华佗却又喝道:“慢着!你既是如此不惧死,老子忽然改了主意了。”张仲景劝道:“师哥……”华佗道:“你闭嘴!……吕布,这满座武夫皆是你狐狗同党,你自可不死,我只求一命换一命,你选一人置换便是。”
张辽等人先前见吕布抬掌几欲自尽,齐齐出招相阻,好不容易拖住吕布铁掌,又闻华佗如此蛮横,心中又气又急,均是心想乱尘之伤不能再拖,张辽抢先出声道:“既然这华神医要一人向死,军中以我最劣,我去便是!”高顺亦道:“高某领兵武艺皆不如张兄弟,由我死罢!”臧霸、侯成、魏续、宋宪等人哪肯落后,均是言说自己赴死。华佗环视群雄,这向死之事,换了凡夫俗子,自然是避之不及,可温侯军中上自吕布本人、下自小校微尉,都是如此向死如生。但听他长叹一口气,双膝猛然一跪,泣道:“二弟啊,非是大哥不肯替你报仇,只是……只是他们……他们……”
他语不成声,吕布瞧的心酸,也跪下身来,吕布一跪、众将皆跪,连那张仲景也随着下跪求那华佗,只听吕布道:“华神医,吕布这一条命,随时候君来取。”众将亦道:“华神医,我们这些贱命,也虽主公一同与你!”华佗手指群豪,泣声道:“吕布,你的狗头且先寄在头颅之上,若你他日未能扫平宵小、安定万民,我非但要取你狗头,连他们的我也一并要了。”吕布等人均异口同声应道:“理当如是!”华佗伏地向着华家祖坟所在的东北方向三拜之后,缓缓道:“拿纸笔来。”
旋即便有下人取来纸币,华佗挥毫在纸上写道:“白术、茯神(去木)、黄芪(去芦)、龙眼肉、酸枣仁各八两,人参、木香(不见火)各五两,甘草(炙)二两、当归、远志(蜜炙)、附子(炮)、桂心各七钱。”他这医方所取的药材均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只是药性颇为迥异,纵是那张仲景久为名医也顾忌药性冲突之理而未此调方,但张仲景心知师哥医术高出自己颇多,如此配方定有其奥妙之处,便不多言,拿了药方便自告奋勇去城中药店抓取。岂料吕布挥手道:“不劳张先生辛苦,吕某府中自有药房。”原来吕布早是未雨绸缪,一直在暗中筹备有朝一日对董卓一党突起发难,早就将这温侯一府暗中挖的陷空,下藏兵械三万、粮秣十仓,足够未来举事之用,连药材、铁甲、衣物、银两也是无一不具、无一不备,只待天时。吕布走至右首墙角处,将一人高的花瓶轻扭了三圈,那花瓶缓缓退入墙中,露出一个五尺见方的通道来,地道一开,早有四名小校执了火把,去了府下径自取了药材前来。
华佗又道:“将这些药材捣磨成粉,撒在大锅之内。”众人又是寻捣盘的寻捣盘、捣药的捣药,忙乎了好一阵,这才制成药粉,细细洒在大锅之内。”其间张仲景、吕布、张辽、高顺四人不停为乱尘注血洗毒,乱尘自腰一下尽数没在血水之内,可先前那四五十只海碗中的备血即将用尽,众将瞧在眼中、也不待吕布吩咐,又掏匕首再行刺腰放血,连那观看热闹的后房小厨、账房先生都被群豪诚挚高义所感,借了刀具,多多少少也放,可他们不通武学、难知穴位所在,有两三个人不经意间反将自己刺得重伤。华佗瞧在眼中,心中大叹不止,也不出声阻拦。好不容易锅中血水漫至乱尘下颚,华佗才出言道:“够了!”众人这才停手。
吕布关切乱尘伤势,问道:“华神医,下一步改如何使当?”华佗道:“将他置于这温血之中六个时辰,待他体内寒血去尽、新血溶生之时,我再替他缝合伤口,他这条小命便可保了。”张仲景讶道:“温血……师哥,眼下锅中鲜血渐是发寒,我们如何使的鲜血常温?”华佗叹道:“我原是有小火慢烤的法子,故而方才要你们寻一口大鼎来,可一时情急,你们只好取了这薄薄铁锅之用,我这桩法子倒是难行?”李肃口快,问道:“这铁锅如何?咱们自也可以用小火慢烤。我这就去准备柴火。”华佗骂道:“非但是个蠢材,连耳朵都似聋了一般。”李肃被他一骂,顿时脸颊燥红,却又不好还嘴,心想:救乱尘这小子要紧,我便是觍着这张老脸求你,也没什么丢人。又道:“华神医,如何不可?”
华佗道:“大鼎内壁甚厚,非但可抵御烈火之灼,更能将我所调配的药性缓缓逼发,起了文火慢煮、细水长流之妙。我原先设想以小火煨上小半个时辰,再歇息得一会,只需维系锅中鲜血与人体常温持平即可。可这铁锅内壁甚薄,火力一至,锅中鲜血尚未回温,已是将人给烫伤了,那老子还治个屁啊!”群豪闻言,均是苦恼不已,吕布反是微微一笑,道:“华神医,晚辈有个法子,不知能否通行。”华佗没好气的道:“有屁快放。”吕布道:“晚辈不才,可以所学的明阳掌渡力加热铁锅。”华佗摇摇头,道:“你内力太厚,这明阳掌使将出来,热力更甚那烈火炙烤,不成,不成!”吕布又是微微一笑,伸出双手,按在铁锅两侧。他内力果然了得,不一会的工夫,铁锅之内的鲜血已是蒸腾起白烟。华佗连忙阻止道:“你想烫死这小子啊!”不想被张辽、高顺二人拦住:“神医莫慌,您伸手入锅一探便知。”
华佗将信将疑,将手探进锅内,只觉鲜血温润、毫无燥热之感,心中止不住为吕布的精深内功折服——吕布武功一向霸道悍烈,他这明阳掌带个阳字,打在人身上、定然有如烈阳炙烤,可如今他已能将内力挥发自如,天下间这等操纵自如的本事,也就他吕布有这本事了吧?先前我在司徒府中与他打架,我以为自己招式远胜于他、内力也是相差不多,最后他能得胜也是靠那怪脚倒踢侥幸所致,浑没料到他原是如此隐藏内力,想来与我真是夜郎自大的紧了,人家只不过出了两三成力便就将我那苦思了数十年的‘五禽戏’给挡了,我这张老脸可在王司徒、蔡侍郎、管庐主这三位面前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