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闻言齐齐躬身,依次对司马懿、难升米、李儒一拜,李儒瞧得当先那领头者印堂发红、眼窝下陷,足可知是内力不俗,其余三人或是太阳穴深凹、或是肩臂筋肉虬结、或是双腿健壮奇长,想来也是各擅一门的武林好手,可这四员高手怎么如奴仆佣役一般,浑没个高手的气势。但听为首那人对着李儒低声下气的道:“小人眭固,这三个是小人的义弟,唤作严政、程远志、邓茂。小的们见过李博士。”
李儒闻言,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四人不正是昔年黄巾匪首张角的关门弟子么?那张角鬼力乱世、几可通神,在几十万黄巾军中挑选了十名资质上佳的健壮汉子,收为关门弟子,同授其秘辛武学“苍黄真法”。这十人,各以一桩绝技,依座次排号分别名为:“飞燕张燕、天鹰周仓、黑剑眭固、白剑严政、鬼刀管亥、地虎裴元绍、豹爪程远志、影腿邓茂、虎手波才、蛇链张闿”,时人号之曰“黄门十大弟子”。须知黄巾兵众多为布衣百姓出身,未曾有过一日的兵法操练,但便是这样的乌合之众,这十人却率之与百万汉军精锐斡旋数年,其间斩将夺城无数,历时九月,方才落败。当年广宗城破,黄巾鸟兽众散,这十人也就至此失了消息,世人皆说为其师死节。没料到时隔六年之后,十大弟子重现江湖,老大、老二、老六数月前同现堳邬之中,那号称天鹰地虎的周仓、裴元绍更是被王允收留、成其护院武士正副统领,老五管亥在北海占山为王、盗患百姓,而老九波才被董卓于堳邬陷坑所杀,老幺张闿也被徐州牧陶谦招为座下武将,只剩这四人毫无消息。没想到,今日小楼之内,那排行老三、老四、老七、老八一时俱现,更是尽为司马懿之仆。
李儒当年曾追随董卓征讨黄巾,知道这四人了得,语气稍稍好了一些,道:“原来是四位将军,李儒昔年曾听过四位名号,今日一见,果真不凡。久仰,久仰。”四人听得李儒当中夸赞自己,心中得意,但面上不宜表露出来,只好轻咳数声。那为首的眭固道:“小可贱民,扰了博士轻听。”李儒道:“四位将军,各以剑、爪、腿见长,当年李某与尔等为敌,但也晓得其间厉害之处。今日如此谦虚,可是瞧李某不起?”眭固正色道:“不敢。李博士,我们兄弟四人乃是一介布衣平民,早非甚么将军了。”他见李儒面有讶色,解释道:“我们当年追随先师,原是要行大顺之道,上除昏君、下赈黎民,以致天下太平。没想到人命有时,先师忽染重疾、撒手归天,我四人当时领兵在外,受汉军围困不敌,听闻先师死讯之后,便心灰意懒,重回乡野之间,作那躬耕劳作的村农,日子虽是贫寒,倒也自在。我兄弟四人原以为这般籍籍度日,了却残生,孰料一个月前司马公子前往寒舍拜访,更是承蒙不弃,以天下太平、万民安业的重任相托,我兄弟四人心想当年造业颇多,今逢诸公要推翻到这无道汉室的盛举,这便不以自鄙,追随司马公子鞍前马后,也算为诸公效一份绵薄之力。”
李儒听他说的诚恳,心知此事属实,想那司马懿果然居心叵测,竟将这四人骗了,心中不住的叹气:“唉,当年我初入仕途,在董卓帐下做个随军参谋,彼时我为官尔为匪,自是与你们为敌,但亦听得你们战绩名声,也算是四号响当当的人物。你四人既是归隐田园,便该洁身自爱。没想到七年之后,你们又被司马恶贼的三寸不烂之舌给骗了……尔等既已入了恶贼的毒彀,要想收手可是千难万难了……”他有意提醒眭固四人,但碍于司马懿、难升米在侧,不能明言,便暗中点拨道:“原来如此。李某多言一句,四位可知我与你家公子行的是谋逆造反、株连九族的掉脑袋大事?”眭固答道:“自是知晓。我们兄弟四人既出江湖,便无安身惜命之意。这汉室朝纲早已腐朽,先师当年大事不成,黄天之世难立,我们甚是痛心疾首,这才隐姓埋名归隐田园。幸在黄天有眼,今逢公子与先生再起大义盛举,我等又怎能袖手旁观?”眭固此话说完,其余兄弟三人齐声应道:“哥哥说的不错!黄天之世,死而后已!”
李儒自话语间听出这四人早被司马懿蛊惑太深,已说劝不醒了,他毕竟不是个劝人向善的义士,也不再是多言,手指眭固四人,道:“司马公子,我们刚才畅谈《毓秀赋》中的天命玄机,你却引了这四位将军进来,说是第二道大菜,敢问何意?”司马懿哈哈大笑道:“眭固,且将你怀中的文书拿出来给李博士瞧上一瞧。”
眭固应声道:“是!”说话间已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双手平摊、恭恭敬敬的送至李儒眼前,道:“请李博士过目。”李儒心中大喜,只以为这纸上所写的便是《毓秀赋》,可拿至手中、只读了一句,却发现全然不是。那纸上写的第一句乃是:“鄙某管辂,久仰王公高德,常憾乡野莽民,未敢轻扰王公尊听。今番要事,觍颜拜言,诚惶诚恐,司徒王公垂鉴。”李儒讶道:“司马公子,这是一封书信,可不是《毓秀赋》啊!”司马懿轻笑道:“错也,那《毓秀赋》全文尽在这书信之中,博士若是不信,可将此信读完。”李儒只得再读道:“管辂行于鄙野,好堪天相地之术,然雕虫小技,不敢卜吉筮凶。某望星七年,幸上天垂怜,得毓秀一赋,述星宿百官、阐昭昭天命。此乃国之重器,某不敢藏私,欲呈于王公。此举事关重大,某不敢遥寄书信,当躬身登门拜访,然长安禁卫森严、贼党羽翼颇多,某只可隐秘如城。今遣不肖弟子其四,呈书于公,若管某夤夜访府,王公莫怪。此间秘事,书不能悉意,故略陈固陋。谨再拜。”
此时烛火忽暗忽明,照在司马懿脸上,教李儒瞧不清其面目,只听他道:“嘿嘿,那管辂拿了《毓秀赋》,要呈献给王允老贼看呢!管辂这老儿也是谨慎,晓得咱们在长安城中遍布眼线,若是他轻率入城,自然要被咱们知晓,是时他定是见不到王允。故而他遣了四名徒弟扮作渔耕樵读进的城中,欲与王允通风报信。可天算不如人算,我司马仲达乃当世人杰,这等小小的伎俩安可瞒得过我?”李儒心有所悟,道:“公子知了消息,所以派四位将军截杀,获了这份书信?”司马懿狂笑道:“不错,管辂四徒一入司隶地界,我便已知晓。哈哈哈哈,我在长安地界布下了三道关卡、百员甲士,只等他四徒送上门来。他那四个徒弟武功泛泛,刚过了第二道关卡,便被我一举拿下。”李儒不喜司马懿的狂妄,对着眭固四人道:“敢为眭将军,轻取管辂四徒可是诸位所为?”
眭固四兄弟并不居功自喜,淡然道:“得亏司马公子计划周详、布置缜密,我兄弟四人只是守株待兔,做了些粗莽的力气活,算不得什么。”司马懿道:“眭固莫要谦虚,尔等兄弟真不愧是当年叱咤风云的黄巾力士,初投我营,便立下如此大功,该赏!”哪知眭固并不领情,大声道:“区区小事,何足公子挂齿?我等身投公子,乃是为天下万民,反腐汉昏君、行大义之举,只求他年国泰民安,我等兄弟就是死也瞑目了!”
司马懿闻言拊掌大笑,一个尽的夸道:“好!好!好!”李儒是个人精,早瞧出这练声的“好”中的韵味——这几声大笑,分明是嘲笑你们愚蠢至极!你们被他引入彀中,专做那肮脏之事的狗腿爪牙,到你们无利用价值之时,定是他司马懿的弃子!李儒虽然心知肚明,但心想这四人如何与我何干,也不多言,只是道:“司马公子,这第二道大菜可比第一道了得多了。公子方才所言,此菜还缺一味佐料,李某斗胆猜测,可是要这四位将军假扮管辂那渔耕樵读四大弟子?”司马懿目露凶光,恶狠狠的道:“正是!王允与管辂从未见面,我遣他四人持了管辂的这份亲笔书信前去登门拜访,王允定不会多加警惕,待言语酣热之际,四将再趁机发难,一举取了王允、蔡邕两个老贼的头颅!日后就算士人激愤,我们也自可将此间唇枪舌剑引往管辂身上,到时天下间的清流士子与武林豪族鹬蚌相争,咱们只需隔岸观火,嘿嘿,可有好戏看了!”
司马懿见李儒久久不语,知他被自己计策所怖,最近一段时间之内定要老实不少,今日夜宴的目的也已达成,不由得更是猖狂,竟是旁若无人一般哈哈狂笑,口中大声道:“师兄啊师兄,你在草庐之中装神弄鬼我自不管你,可你却逆天而行,要将天命昭世,我司马懿有皓数加身,怎能容你泄露天机!哈哈哈哈,还有王允你这个老贼,汉室气数已尽,你就算再有忠心烈血,又可知这天意使然,汉庭四百年帝业,不日就要毁在你手里?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