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尘此话说的温文尔雅,自是给足了袁绍面子,孰料那颜良、文丑大老粗一个,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喝声将他话打断道:“啰里啰嗦的说的什么,你只管说去还是不去?”乱尘道:“袁公之情,乱尘心领。”文丑听到心领二字,以为乱尘同意了,便道:“那便走罢!”甄宓又气又笑,道:“文爷爷,去哪里啊?”文丑道:“去渤海啊,还能去哪里?”甄宓存心捉弄于他,道:“可曹公子并未答应你啊。”文丑道:“小姑娘莫要欺你爷爷不曾读过书,你们这些穷酸书生念的经我虽是不会,但偶尔掉个两句书袋你文爷爷倒也会得,这心领之意,不就是同意了么?”甄宓终是忍将不住,噗嗤一声,笑道:“乱尘心领,便是恕难从命。”
颜良嘿嘿冷笑道:“如此,你们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爷爷这对金瓜锤若是砸在你这娇妞儿的屁股上,可要打的开花了!”她见这二人一直对乱尘无礼,早就甚为不悦,若非乱尘不欲伤了和气,她早就上前动手了,这颜文二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口无遮拦,此时更是语言轻佻,竟然调戏于她,她素来刚烈,怎能不怒?她再不顾乱尘阻拦,冷言道:“曹公子的意思是,你们滚回去告诉你家主公袁绍,守着那渤海那夜郎之地好好的押伎玩乐,不要老是做什么劳什子的春秋大梦。我曹乱尘自重身份,怎会甘为佣仆,伺候于他?”
甄宓此话一出,两方都是同为一僵,那久未说话的高览紧攥长戈,道:“曹公子,若是如此所言,可是说不得了?”乱尘长叹了一声,道:“是。我乱尘不能无信。”那张郃晓得乱尘的厉害,也不愿多生是非,有意居中调停,道:“能说动曹公子投效的,必是长安城中的一位大人物。敢问此人大姓,可比得我主袁公四世三公之名?”乱尘望向长安城方向,道:“不瞒张兄,小弟委身董卓,实非本愿,乃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有恩于我,我不得不报。”他这话中虽满是苦涩之意,但后句却斩钉截铁,绝无半分追悔之意。
张郃四人一听,登时变色,那颜良文丑鲁莽,早已哈哈大笑,张郃正色道:“曹公子,张某敬你任侠壮烈,乃当世人杰之首,理应知善恶、明是非。那董卓纵虐宫室、杀主残臣,乃国之大贼,天地所不祐,人神所同疾,你怎的不知自爱,去委身于他?”乱尘低头轻叹道:“董卓之恶,我岂会不知?可……可他……此间事,我不想多作赘言。乱尘心意已定,还请张兄成全。”
张郃见他神色悲涩,知他有难言之隐,实是不想与他为难,但四人之中以颜良文丑为首,自己只是屈居第三,怎可妄言半句?再者那袁绍已下了严令,若是乱尘不从,四人便当场格杀。他素来耿直忠良,食君之禄、背君之托这种事如何做的出?便苦笑道:“曹兄,你我相交虽浅,但张郃确为钦敬于你,有几句多言之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乱尘见这张郃温仁有礼,对他好感更深,抱拳道:“张将军意气峥嵘,常微言大义,又怎会是多言的闲话?”张郃道:“曹兄,你武功盖世、当世几无敌手,正是因此,已是天下大患。”乱尘心中一震,道:“愿闻其详。”张郃道:“曹兄你饱读诗书,当知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你若不从,我主必要杀你……不止我主,荆州刘表、西凉马腾、益州刘焉、徐州陶谦、扬州刘瑶,除了你自家兄长,可以说是天下诸侯,都是必杀于你。当今之世,如浊浪狂流,欲成功立业,必除董卓、控长安,可那董卓兵精将众,如何能敌?唯有剪其党羽、除其虎翼……董卓已有无双吕布、刀狂张辽、陷阵高顺这等虎狼之将,若再得你,后果不堪设想。为不给敌人可乘之机,天下诸侯,若不能得你,只能杀你!”他见乱尘脸上悲色更显,趁热打铁又道:“我辈习武之人,当以武立身、以德立名。曹兄武功既高,何不思下投名主、上报国家?想我袁公四世三公、名门之后,弱冠登朝,为西园八校尉之首,不出三年,播名海内;后值内帷阉宦作乱、二帝废立之际,则忠义奋发,先诛蹇硕、再讨张让;董卓引兵入京,纵放兵士,突民庐舍,剽虏资物,袁公忿之识之,不行莽夫之勇,单骑出奔,藏大义之锋,则董贼怀怖;及至冀州,济河而北,则勃海稽首。时至今日,袁公振一郡之卒,撮冀州之众,威震河朔,名重天下。这短短数年,袁公何得如此?无他耳,唯因三德——袁公为人政宽,百姓德之,此为一德;袁公体才之智,谋士德之,此为二德;袁公赏悍之武,猛将德之,此为三德。袁公既以豪侠得众,遂怀雄霸之图,天下胜兵举旗者,莫不假以为名。及临场决敌,则悍夫争命;深筹高议,则智士倾心。曹兄,我袁公既有如此威荣,缘何不投?”
张郃这一大段话讲的井井有序、有理有据,若非乱尘是个信守诚诺的君子,也要被他说动了心,但与之同行的颜良、文丑、高览三人都是粗鄙的武夫,哪里听得懂他在说什么,文丑第一个按捺不住,对张郃喝道:“啰里啰嗦,不知所云!这里轮得到你说话么?曹乱尘,你给句痛快话,去还是不去?”甄宓是为女子,比不得乱尘大肚容人,早就极不耐烦,但念在乱尘对张郃颇为客气,这才极意隐忍,此时文丑再是破口大骂,更有威胁之意,她柳眉倒竖,朗声道:“不去!”
颜良冷笑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曹乱尘,今日你的人头,爷爷可要收下了!”他也不待乱尘答话,转身对文丑道:“文弟,你来还是我来?”他为人狂妄已久,此话之中饱是轻蔑之意,只觉单凭一人之力便可擒下乱尘。甄宓怎能容他羞辱情郎?亦是冷冷一笑,对乱尘道:“曹公子,你来还是我来?”
她也不待乱尘答话,身影忽动,颜良只觉她衣袖微拂,还未反应过来,就觉香风袭面,但见一个黑影往脸上拍来。颜良横行河朔而无敌手,并非是浪得虚名,见甄宓已然动手,手中双锤连举带挺,转瞬之间已连出七招,这七招中死守三攻,环环相扣,紧密无间,加之他他膂力又大,这金瓜雷公双锤舞将起来,当真是金影纵横、呼呼有风,颇有凶悍之势。可甄宓何等人也?她通读三卷《太平要术》,与乱尘的正途反道而行,逆转经脉,颠倒阴阳,武功已不输乱尘,这颜良再是如何了得,又如何能敌?只是她眼下心中忿怒,不欲急取了颜良的性命,只想好好羞辱他一番,故而出手虽快、并未是杀招,但绕是如此,她见颜良举双锤来迎,只是微微冷笑,一只皓手忽缠忽点,一瞬之间,竟从颜良那看似无懈可击的金光锤影之间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