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入世以来,横行天下九州,从未逢过敌手,此时与张辽、高顺二人联手,尚且被乱尘斗得狼狈不堪,生平第一次生出难过沮丧之情。他就这麽心神略分的倏忽之间,已被乱尘玄黑骨剑刺中手腕,神鬼方天戟拿捏不住,叮当一声摔落在地,三人主将吕布失手,张辽高顺二人如何能抵?近乎同时之间,乱尘大刀扫来,二人避无可避、挡不可挡,任由刀背砍落手中兵刃。
待得在场群豪轰隆的惊呼之声四起,乱尘这才从剑招刀法中回复神智,只见吕布双目神色转悲,沉声叹道:“师弟,大师哥此生此世怕也敌不过你了……”乱尘见张辽、高顺二人目中亦满是悲怆之意,才知是自己胜了。他素来敬重吕布,竟不相信能凭一己之力大败吕布、张辽、高顺三人,只是想:“大师兄甚惜名声,今日为了同门之情,放我兄长生路,竟不惜将辛辛苦苦得来的天下第一的名号舍却,只为了在众人面前演这么一场敌不过我的戏来,这其中恩情端端是如江似海”心念至此,遂拱手拜谢道:“大师哥有意相让,师弟怎会不知?只是虎牢关前你与我独战,致使失了大破关东诸侯的良机,今日又要违逆董卓的意思,私放我与兄长逃脱,其意只是在于乱尘这块朽木,师兄大恩大德,乱尘此生谨记!”
吕布叹道:“错也。师弟你待人接物纯真善良,大师哥再是身负世间三姓家奴的骂名,也是不忍骗你,你是确确实实胜了,这世间能敌我们三人联手的,怕也只有两位师父了……师弟,我且问你一个问题。我与你兄长之间,谁是最重?今日我放走你兄长,他日必会重整旗鼓,我与他势如水火,终有一日要有个了断,若他要取我性命,不知师弟你将如何处置?是否像今日维护他这番也誓要保我性命?”
乱尘回头望了一眼曹操、夏侯诸人,苦笑道:“师哥与兄长,无论彼此,皆是乱尘不可割舍之人,孰轻孰重,乱尘确实无法回答,只是你们二人的生死,无论谁对谁错,乱尘也是誓死要保的。”
吕布哈哈笑道:“我为天下人口中的虎狼之徒,你仍能将我的性命与胞兄相提并论,人生能有你这等畅快同门兄弟,大师哥纵是将来有必死之日,也算死得欣慰!”说罢双掌轻拍,陷阵营中人皆是亲信之辈,听得他暗号,一时暴起,杀向留下观看吕布乱尘相斗的西凉残兵。那些兵士全然没有料到如此变数,纵有一些武艺不俗的将校,可敌众我寡,面对如此之多的陷阵营高手陡然发难,也是死于顷刻之间。不过片刻功夫,陷阵营已将其余人等尽数屠戮。宋宪、魏续、侯成更是解了曹操等人的绳索束缚,更令兵士牵来了数匹良马,乱尘不明其意,只听吕布微笑道:“师弟,走吧!”
乱尘皱眉道:“可师兄放走我与兄长,董卓虽为你义父,盛怒之下必会重罚,可能还有杀身之祸,不如……”张辽知道乱尘欲劝吕布解甲归田,出言叹道:“乱尘兄弟,人各有志……不瞒乱尘兄弟,今日一战,我三人虽败,但其感觉真是痛快淋漓。他日有缘,定要再向乱尘兄弟讨教一二。至于归隐山林之事,文远不能苟同。”
吕布也是淡淡一笑,道:“大丈夫,志在四方,这是我与你最大的区别。我等生于乱世,要想平定四方,拯救生灵,唯有以杀止杀的武人之道,故董卓虽残,却也最为势大,我助他甚至是甘心做他义子,其实也为天下苍生,只是与你兄长方式不同。而至于董卓因我再三违逆他的意愿而引来杀身之祸,这点师弟倒不必担心,眼前正是他内忧外患之际,他若杀我,其时日也是无多,这点他应该比我更清楚。”
乱尘已回过味来,心中对吕布甚是感激,缓缓还剑负于后背,领了曹操、曹仁等人,躬身道:“师哥,大恩不言谢,乱尘言尽于此,后会有期。”
第五十二回隔窗知夜雨,秋水耀洛神
天际之畔,两尾虎头海雕振翅于沧山白云之中,忽听一声尖锐哨响,两只海雕随即发出尖啸之声,急急下坠。
倏忽之间,二雕已扑棱至一片樱树林上空,那樱林方圆数十里,其间渭水穿林而过。农历五月,正值樱花浪漫之时,春风微拂,花枝招展,香气四溢。那樱林中空,建有一座十二角圆殿,青砖黛瓦,雕栏玉砌,每一根殿柱之下,都盘膝坐着一人,这一十二人虽有老有少,颜面身材迥异,但均身着均是白衣白衫。东南方向,更有一人正手抚三弦琴,其余十一人跟弦而歌。
此时他一曲奏完,闲暇之余调试琴弦。林海微春风,满园樱花,飞絮缤纷,众人于这樱林花风之中逍遥进酒,好不乐哉。
那两只海雕长鸣数鸣了数声,一人扬起右手轻轻招了招,两只海雕扑动翅膀,落在他的肩头,鸣叫一声,海雕喉咙中轻轻咕咕,温顺的受着主人爱抚,钢一般的利爪下,竟然各执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只听那人笑道:“诸位同僚,国主交代之事,进展不错。这两位,乃是钱塘侯朱儁的父兄。但雕儿未能带回朱儁的人头,看来这位侯爷武功倒也不赖。”
此人所说的言语并非汉人语言,乃是邪马台的倭语。卑弥呼与难升米二人得乱尘所助重夺邪马台国王权,但因其过于年幼,加之为人阴狠暴戾,上位之初便大肆铲除异己,朝中文臣、分封武将中自有诸多不服其狠毒之辈,一时间反叛四起,更有诸多死士前来刺杀。她身边虽有日夜行者这等武功高强之辈保护,但难免用人之时捉襟见肘。
卑弥呼为保全王位、诛杀叛党,与难升米定下毒计,或重金礼聘、或发榜招贤、或派人捉拿,邪马台国但凡有名有号尽数被其囊入招贤馆内,此后定下毒计,将网罗的这数百名高手置于自相残杀之地,这一众高手厮杀三天三夜,最后只得幸存十人,卑弥呼下令止杀,对这十人许以高官厚禄,与日夜行者一起,号曰十二长侍,成其刀锋死士,为其效命。那邪马台国虽地狭人少,武学修为虽不如中土大汉那般博大精深,但民风好斗、自有其狠辣独到之处,这一十二人倒也当真了得,皆是武学全才,更兼有一项绝学神技,故而卑弥呼因其人所长,去其姓名,各赐一字,分号曰:“日长侍、夜长侍、刀长侍、剑长侍、雕长侍、圈长侍、尺长侍、毒长侍、镰长侍、笔长侍、扇长侍、琴长侍。”眼下把玩虎头海雕的正是那排行老四的雕长侍。
刀长侍嘿嘿一笑,自海雕身上拔下一根羽毛,提起手中的那把泛着幽幽蓝光的宝刀,道:“朱儁是么?不知道能不能受老夫这一刀。”他年岁并不甚大,但口中无牙、说话含混不清,此时轻轻一吹,看着那薄薄的雕羽轻轻飘落,一遇那湛蓝的刀刃上,便从中削断。此刀名曰血牙刃,乃是他用一条手臂、一嘴利牙换来的——身为刀客,怎能没有一把好刀,他亲自锻刀,但总嫌不够锋利,后以牙做料、以血做淬,方炼成此刀。所谓刀者,未杀人,先杀己,这一十二人之中他虽只排第三,但论真实武功修为,第一之人非他莫属。
剑长侍与圈长侍原是以丝绸细细擦拭兵器,此时听刀长侍说话,俱是一笑,齐声道:“汉人最喜欢欺世盗名,多有吹嘘之辈,这等小角色,何劳老哥出手?只需我兄弟二人料理了便是。”言罢,二人一持长剑、一持乾坤日月圈,施施然舞了起来。但见那长剑色如古铜、灿发亮彩,双圈寒利如雪、冷气森森,他二人眼下虽只是如舞蹈一般挥剑抡圈,但一攻一守俨然有度,这二人言语倒非大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