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李蒙,杀张济,废张绣,更引得派系之间睚眦更深,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令老夫满意了。”董卓的声音毫无波动,平静如同湖水,“而李儒虽是老夫心头大患,此时却不是除他之时。”乱尘道:“若乱尘当时杀得兴起,将他杀了,太师当做何处置?”
“你杀不了他——”董卓阴阴一笑,“奉先早得了老夫口令,他自然不会容你杀他。”乱尘心中暗叹董卓险恶,颇寒讽刺的赞道:“果然好心计,难怪太师能坐到如今高位。”董卓还是那副轻松的表情,笑道:“你的问题老夫已经回答,此时也该你解老夫心中疑惑。”
乱尘道:“请讲。”
董卓问道:“你虽重视师门情谊,但若因此要你断绝兄弟胞情降从老夫,你也是万万不能做到。当初吕布掳你入关,你武功尚未大成,身上李儒剧毒未解。可后来吕布已替你疗伤拔毒,你修习也是日益精进。时到今日,放眼当今天下,以你的武功身手,确是莫有挡者。你若要离开长安重回兄长曹操的驻地酸枣,并不是件难事,而且你也知老夫若不能将你收降,便会取你性命,可你却迟迟不肯离去;故而老夫帐下有人臆测,说你留在长安是想取得老夫性命,见你之前老夫还是有所担忧,可现在已知你意不在老夫的项上人头。本来有一二个外人在长安并非甚麽不得安宁之事,可是你却不同,你太过于显眼,甚至可以说碍眼,所以,老夫很想知道你留在这里的目的。”
乱尘遥望门窗,静静地答道:“天下虽大,可有一方净土?众生芸芸,难觅一二知己……我的心在这里,所以我的人就在这里……”
乱尘这番话说的甚是悲戚,实是勾起了这些年来自己对师姐的无限爱恋牵挂、对这纷俗人世中的倾轧争斗的厌倦,董卓素为枭雄,此时也忍不住点头叹息道:“人各有志,你空有才华武艺,却终被这难敌难挡的情爱所累……老夫少年之时……”董卓竟被乱尘所染,回首这些年来自己一路征战杀伐,其间多少得失成败、多少是非恩怨,不由得生出诸多感慨。
他二人相对无言,对酌了几杯,乱尘长叹一声,对董卓微微躬腰道:“太师如今大权在握,土地兵甲,生杀予夺,在一出口。只是上苍有好生之德,堳坞之中被太师杀戮的无辜之众,还望有个归葬之处,这是乱尘两件请求之事中的其一。”
董卓细细瞧住乱尘,烛火跃动不已,乱尘眼眸之中却满是明亮清澈之色,董卓目视良久,说道:“老夫纵横半生,见过无数厚颜无耻之辈,亦杀过无数迂腐贪婪之徒,你这般……你这般……好曹乱尘!好曹乱尘!”他大笑不止,乱尘明晓他言语之意,也不欲多辩,举杯道:“小子多谢太师成全。”
董卓道:“现在,老夫很想听听你请求的另一件事。”乱尘涩然一笑:“其实第二件事,算不得请求……”董卓心中不解,道:“究竟所谓何事?”乱尘道:“小子无礼,斗胆相问一句。那日设计杀我的是不是邪马台女王卑弥呼?她是不是与太师做了一桩买卖?”
董卓脸上横肉一跳,显然心中大惊,但他决意不瞒乱尘,缓缓道:“不错。这卑弥呼年初之时,前来长安求见于老夫。她虽是个幼年女子,觐见之时又极力掩饰锋芒,但老夫今日能掌控汉室、怎能没有半点识人之能?实因此人鹰视狼顾,包藏祸逆之心。她对老夫百般卑躬屈膝、献媚讨好,所献金银美女无数,更是向老夫献上五百奇人,名曰忍者。她如此兴师动众、大耗财力,说要助老夫成就王业,只求事成之后册封她为王。老夫心想她在邪马台早为国主,何须老夫册封?所谓名正言顺之言不过是裹藏野心的借口罢了。老夫原想一口回绝,但眼见李儒与她眼神来往不断,又想若是回绝了,她器量狭小,又躲在暗处,反而对老夫更为不利,便洋装欣然,将她一人干等安置在长安樱池圆殿之中,又将那五百邪马台忍者赐予李儒统辖,暗中另外布置,调派董璜董越各领东西御林二军驻扎于樱池圆殿侧近,她若有动作,老夫第一时间便可了然于心。故而这几个月来,她虽是蠢蠢欲动,终究因畏于老夫威势,不能有所动作。
当日你自堳坞逃出之后,在西凉各地同时现身,老夫帐下谋士众多,却不知何处才是真身,老夫只能四散兵力,各处派人追捕。便在此时,卑弥呼带着一个陌生书生,突来求见,更言有捕杀之法。老夫知你武艺不俗,她敢如此大话,想来是有些本事,便想趁此时机将她试探,这才授意她前往骆谷拦截。她果然阴毒,若不是你师父左慈真人假扮于你,恐怕你真得遭了她的毒手……”董卓顿了一顿,反向乱尘问道:“你与世无争、与人无忤,连老夫都颇为心折,她却一心要阴杀于你,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乱尘苦笑道:“乱尘在邪马台国幽居六年,自是见过她恣意妄为、胡乱杀人。心想自己与她有一二小恩,故而好意劝她少做恶业、与民生息,我是个无形浪子,自然言语无忌。她口中应承,却是因此结下梁子。”
董卓道:“原来如此……老夫说她器量狭小,倒真没冤枉他了。”乱尘道:“乱尘非为君子,但也不敢胡乱论人善恶是非,只是眼见她在邪马台国诸多暴行,百姓苦不堪言,为免她借助太师之手荼毒华夏百姓,这才多言相劝。”董卓道:“你要我将她驱出长安一地?”
乱尘正色道:“正是。”他先前听董卓语气,也知董卓对卑弥呼的鄙夷防备之心,原以为董卓会欣然答允,没想到董卓眉毛久皱,默然良久,才道:“不成。”
乱尘讶道:“为何?”董卓立起身来,背负双手,仰望殿外,悠悠道:“老夫有号令天下之志,亟需人才,你数次顶撞于老夫,老夫却非但不肯杀你,却与你这番悉情长谈,实是爱才之心使然。此子年纪轻轻,却能将一国众人威压制服,足见有些本事。更何况此子阴险歹毒、祸心斐然,老夫若将她驱逐,以她性格定不会甘心就范,适时躲在暗中,对老夫大大不利。老夫正值大业之期,万万不能放任不管、任其妄为。”
乱尘脸色肃然,恭恭敬敬将董卓酒杯斟满,道:“即使如此,乱尘无话可说。喝完这杯酒,乱尘与太师,至死再无瓜葛。”董卓长长一声叹息,道:“我多次说你天纵之才,并非阿谀奉承,实是心折使然。今日与你长谈良久,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还是不愿助老夫一臂之力么?”
乱尘笑道:“太师你太抬举乱尘了,乱尘不过草莽匹夫,习惯了孑然一身的日子,又怎会做那笼中之鸟?”董卓嘿嘿笑起声来:“你会的。”他顿了一顿,道:“你大师哥吕布官居虎贲中郎将,封温侯。今日我便封你为羽林中郎将,品秩比二千石,官居吕布之右……世人皆曰老夫为汉室之贼、乱世之鬼,却不知这天下成王败寇之理,老夫不为虚名、既已欣然受之,这便封你为魏侯,寓意委身鬼神、横行天下之意。他日你胞兄曹操再来归降,老夫也一并封为列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