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尘见吕布眼中只是稍存犹疑,转而便是往日那种坚定无畏之色,便不再说甚麽,贾诩默然片刻,道:“这人头栩栩如生,怎会是那妖幻之术?”
董卓指着地上的人头,笑道:“二等不妨再将此物细细查看。”众人皆扭过头瞧那人头,那人头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一团轻烟袅袅散去,那贾诩半晌之后才发出一声长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贾某一向自诩通晓才学,今日才知不过是井底之蛙,徒增笑尔。”
董卓微微摆手,道:“你也不必如此自怨自艾,一来这等奇才非人力可为,二来终归只是旁门左道,于老夫百万雄兵之前,纵你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只是倏尔碾压之物。这便是权之极势的力量!”董卓这话看似劝慰贾诩,但实是说与乱尘听。时值乱世,但凡稍有本领之人都想建功立业,董卓此番话一语点明,连吕布这等无双豪杰都被他说的砰然心动。可乱尘天性恬然、与世无争,董卓所言的号令群雄、天下布武,于他却如清风过耳。
董卓见乱尘丝毫不为自己言语所动,不怒反笑,道:“老弟年纪虽轻,却能如此淡泊明志,老夫平生仅见,来!我敬你一杯!”
乱尘也不答话,仰首便将手中大碗酒水饮尽。董卓又笑道:“堳坞之时,我赐你断胆毒酒,你怫然不惧;今日就不怕我再于酒中下毒,鸠杀于你?”
乱尘只是淡淡一笑,道:“人生一世,生死何惧?我曹乱尘上不愧天、下不枉地,纵是身赴黄泉,总不枉鼎鼎一场好男儿。”
董卓道:“好!好!好!”他虽不理解乱尘淡薄名利之志,但一生之中见人无数、从未见过乱尘这样的铮骨少年,故而连夸三个好字,他平生甚少出言夸人,此次实乃发自肺腑。他笑了一阵,又道:“老夫心中还有一桩疑问。你不愿委身于我,又已从堳坞之中安然脱身,自可逍遥人世,远离长安一境,缘何要再入我这太师府?”
乱尘轻声一叹,语气却颇为决绝,道:“因我尚有一桩心事未了,故而你这太师府纵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来。”董卓哈哈赞道:“好胆色!”他从金椅上缓缓站起身来,亲自斟满一杯酒,恭恭敬敬的端酒行到乱尘桌前,更将酒杯双手高举,道:“你这小子,老夫越来越欣赏你了!来,天下间能让老夫举杯献酒的,也就唯你一人了!”
乱尘凝视董卓双眸半晌,这才接过酒杯,傲然仰首,顾不得酒水四溅,片刻间便已畅饮而尽,这才伸手入怀,缓缓从贴身内衣里掏出那面犹带着幽香的丝帕,伸到董卓面前,道:“我……想见她!”
这方丝帕被乱尘日夜贴身存放,上面那寥寥数行娟秀的字迹中间竟已满是斑斑血迹,因是当日堳坞血战之时乱尘鲜血沾染所成。但董卓全然没有想到乱尘孤身再入太师府竟然职位这个,愣住好久,才不住摇头道:“可惜,可惜,你纵有一身神功绝技,却总是这般沉溺于儿女情长……这幅丝绢,只是当时布局诱你之物,至于作者是谁,老夫却是不知。”
乱尘心中不信,竟俯身拜道:“恳请太师成全!”那董卓长叹一声:“老夫横行天下已久,要杀便杀、要打便打,你可曾听说老夫开言说过半个骗字?此人是谁,老夫真是不知。”
乱尘观他颜色神态,确实不似说谎,但他日夜思慕师姐、这字迹像极了师姐的女子牵挂在他心中已久,这种结果他只觉的心中空落落的,只觉天地旋转、日月无双,遂不再多言,立起神来,失魂落魄的便要往殿外走去。那守卫殿门的将校不得董卓命令,一时间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忽然殿外呼啦啦飞来一只白鸽,直落落的停在董卓肩头,董卓从鸽脚上取下信笺,不由得发声哈哈大笑,显然有天大喜事,只听他道“曹乱尘,留步片刻。”吕布虽立在董卓身后,但瞧不见那纸条上所写何事,他原以为事情就此了结,没想到此时又生变故,眼下董卓下令留人,他心中纵有千万个不愿,也终究不能显现,只能闪身跃至殿门,挡在乱尘身前。其余诸人也本以为事机缓和,此时见情况突变,倒也应变迅速,一个个跃身拦在乱尘面前。但个个均是畏惧乱尘的武功,己方虽有无双吕布在场,但也不自主的缩在吕布身后。
乱尘心情虽沉,但神志并未丧乱,心想自己单打独斗便已不敌吕布,更何况李儒、董璜等强敌环伺,而身后董卓却是独自一人,霎时间心中便有了计较。他口道一声:“师兄,得罪了。”左右双掌已是呼呼两掌,直拍吕布面门,掌至中途,双掌急抖,如漫天花影般散开,只是片刻功夫,已是千掌万掌,有如一股钢铁铜墙般压向吕布等人。乱尘他这一招兼顾灵动、沉稳,实乃天下间最厉害的掌法,即令吕布这般身经百战、精通天下武学之人也不敢怠慢,随急凝神出招,照在乱尘的掌墙也是一记刚掌拍去。
吕布、乱尘内力皆是浑厚雄沉,眼看二人双掌即要相交,掌力相拼之时定要引发巨响,但众人只听啪的一声脆音,那乱尘掌中却毫无力道,更是借着吕布罡掌之力,身子陡然急退,瞬时间已退到董卓身前。那董卓久经沙场、武艺自是不俗,早年更是一员悍将,这些年来虽是沉溺酒色,但功夫却没落下来。乱尘陡然退至自己身前,他旋即拔剑挥斩,只求缓得乱尘片刻,吕布便可驰援来救。可乱尘何等武功神技,董卓长剑舞得再急再密,于乱尘眼中也全是破绽,他单只左手轻轻一勾,便已将董卓长剑阖开,手臂旋即一伸,已顺势上攀,扣住董卓咽喉。
须知乱尘武功只是稍逊吕布,此计又实是出人意料之外,那吕布招式再快、内力再厚,也不及这一手奇变之策,他虽是飞身来救,但顾及董卓安危,后继掌力只能硬生生撤回。
李儒等人能有今日权势,皆是仰赖于董卓,眼下董卓一招受制,众人怎能不惊?个个惊得汗流浃背,脸色惨如金纸,董璜董越二人更是沉不住气,不住粗口嚷嚷。就连一向沉稳的吕布此时心中也是忐忑不安,生怕这个性情古怪的小师弟一时兴起,就将董卓杀了,自己的大业就此成为画影。
董卓终究是当世枭雄,受制于乱尘,惊慌之情只是一闪而过,此时神色早已如常,更对乱尘笑道:“你若要取老夫性命,方才就可一招杀了,此时挟制于我,定是有所相求。”乱尘在关东联军中见过当世诸侯,能有董卓这般天地崩塌不惊、生死一线不乱的英豪气概的,当世也只有兄长、刘备、孙坚这三位了,不由得对他起了一层敬佩之心,但当下李儒等人皆是在场,为免人多口杂,他只能喝道:“退下!”
董卓明晓乱尘之意,只是拿眼扫视李儒、吕布等人,众人虽是担心他生死安危,但无一敢违逆他旨意。待众人全数退至殿外,乱尘右手发掌一扫,内力急发而出,更是化为一十二道,拍向大殿门窗,只听砰砰砰砰的巨响连成一片,这硕大的宫殿一下子变得幽暗无比。董卓在那明昧不定的烛火下嘿嘿笑了一阵,这才缓缓道:“现在只剩你我二人,你若真想杀老夫,那请自便。倘若有求于老夫,那就放开老夫,老夫的嗜好虽是千奇百怪,但也不喜欢被人扣着脖子说话。”
乱尘果然将手松开,漠然道:“你是为天下人口中的佞臣奸贼,我曹乱尘虽有诸多厌恶,但那终究是天下人的是非之事,与我这无形浪子无关,所以我不想杀你;至于太师口中所谓的请求之事,乱尘倒是有两件,还望太师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