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张济六人虽是互有龃龉,但此时一起攻敌,剑法却井然有序,分为前后连环,纵是前方张济三人被破,后面仍有连环三刺,极是阴狠歹毒。但此时铁链兜转,看似自顾自舞,却均在恰到好处的时机,提前一刻挡在对方剑法的来路。这“长乐宫室”分为两段,黑衣高者见已然得手,后半招更是催生,但见那铁链猛的一紧,直要将敌方六剑尽数裹了。但他颇是贪功,情急之下招法之中便有了变数,反被六人瞧准了破绽,六剑齐迫,这才从铁链狂舞中脱身跃出。
高矮两者行这两桩招式之时,本已是危急之势,没想到乱尘仅从他二人的招式便已看出武功渊源,更是结合当场形势、将这两招天南海北的武功揉在一处,两招一出,非但解了危局,更转眼间反败为胜,此时他二人心中的惊讶与佩服,比张济、王方诸人更是大得多了。
张济六人方才与乱尘已经较量过,情知不敌,现已起了退怯之心,但他帐下卫士却不明这其中利害,一名将校发了一声喊,已领了十几人挺剑强攻,只听乱尘又道:“刀使‘明修栈道’,鞭使‘垓下围霸’!”淮阴侯韩信用兵如神,号称兵仙,这两桩事一助汉王刘邦出得川中争霸九州、一逼霸王项羽垓下自刎失得天下流芳,皆为百世之事,江湖中人钦佩仰慕,这才在传世武功中创出相应招数。这两招便是由出于此:于鹰爪门,这“明修栈道”乃是大开大阖的招法,颇得鹰爪门阴狠、霸道之髓;而“垓下围霸”在海沙派中却是绵密奇诡之法,讲究虚张声势、攻心败敌。这两桩武功非但毫不相干,更是于武理上背道而驰,但此时高矮二者已被乱尘修为所惊,再不犹豫,将两桩招法一齐使了出来。但见黑衣矮者持刀跃起前纵,步法走成一条细细直线,如似在危崖上行走一般,钢刀连环七记竖劈,如断浪劈海一般,直取中路。那高者却是铁链轻撩轻抖,弯弯曲曲,犹如草蛇。
那帮卫士只觉得这二人出手虽是古怪,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反对乱尘生了轻视之心。便在此时,矮者钢刀攻到,众人均是利剑一架、身子往旁一侧,轻松躲了过去,偏偏高者的铁链此时妙到毫巅的游到身边,那铁链关节处甚多,这一招“垓下围霸”曲曲折折,每一处链节皆打在众卫士手臂上,一时间,只听啪啪啪啪脆响不断,那一帮卫士在这似柔实刚的铁链击打之下,各个皆是手臂骨骼断裂。乱尘方才只说了两招,故而这一次高矮二者亦不敢继续出手,随即后跃,从战圈中退出。
这大殿中卫士甚多,见同伴受伤,便又持了刀剑围攻乱尘三人,乱尘又是指点两招,或相互连贯、或互不相干,要高矮二者行使,他连教四次,每次都是化腐朽为神奇,不管来敌多少,总能将胆敢围攻上来的卫士杀得大败。大殿上诸人先前见乱尘武功卓绝,已有不少人起了敬佩之心,此时见他不必出手,仅凭口述招式,便可让高矮二者后发先至、料事如神一般,众人不由惊得面面相觑。
张济不由得寻思:“若我等再如此久战不利,主公定要责怪,可这两个怪人招式得了乱尘指点,妙到毫巅、如同一体,看来须得先制住乱尘,不许他从旁插嘴。可乱尘精通武理,自己招式尚未使全他便可料知,如何才能突破高矮二者刀鞭阵法伤的乱尘?”他正在苦思应对之策时,忽听乱尘说道:“二位壮士……乱尘将死之人,怕是活不过今日了……二位与我素不相识,却夜闯郿坞、相救性命……乱尘……乱尘感谢的紧了,你二位既是英烈之士,又何必为我这馄小子无端送了性命?”那高矮二者原就心仰乱尘,早有结识之意,此次前来相救虽是受了主人重托,但眼下见他身受剧毒都不肯向董卓卑躬屈膝、更能替他二人诸多着想,顿生了一股豪气,均是想:你乱尘公子既然如此不萦于生死,我二人虽是不才,但也不枉烈烈男儿,若是弃你而去,负了主人之命不说,更不负了这一场人生侠胆?他二人正要答话,却听乱尘又道:“太……太师,乱尘命不久矣,一生……一生漂泊孑然……人生既是空手而来,便应……袖手而去……既已如此,太师何多生计较?容……容这两位壮士去了罢。”乱尘这一句说出口来,听在众人耳中,既是恳求、又似自叹,在场诸人虽不乏浴血沙场之辈,也被他悲心所感、起了恻隐之心。
此时天色刚亮,旭日阳光经由那殿顶破洞斜斜射在大殿之中,如金缕一般细细撒在乱尘三人身上,诸人只觉乱尘沐在那金光之中,宛若仙圣;而那董卓隐在大殿漆黑深处、端坐金椅之上,与乱尘遥遥相对,众人却因光线缘故,瞧得不甚真切了。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那董卓久不答话,李蒙平日善于揣摩上意,只想:“主公今日被乱尘这小子大大削了面子,本就忌恨,此时如此长久沉吟不语,只不过不愿在众人面前落下残害义烈的臭名,实际里巴不得我等速速将这三人碎尸万段……是了,我李蒙素日里官居李儒、吕布等贼之下,今日替主公除了乱尘这祸害,也可凭此讨得一桩功劳!”他主意已然立定,便怒喝道:“你这小子既是不想活了,老子便助你一把,送你下黄泉去罢!”说着长剑一挺,直刺出呼呼风声,转眼间便攻到乱尘喉咙之前。
那高矮二者只以为董卓不曾发话、手下众人便不敢放肆,这才稍松了紧戒之心,眼下只顾主意乱尘伤势,哪里料到李蒙这偷袭一剑来的如此突然,二人眼见危急,慌乱中出招抵挡,但李蒙剑势已至、如何来得及?眼看乱尘要血溅大厂,却不知怎的,那长剑距他喉咙不足三寸之时陡的倒转,只听扑哧一声,长剑已将李蒙肩臂贯穿而过。那李蒙惊怒之下正要跃开,却见黑矮二者刀鞭已然攻至,他本是西凉悍匪出身,心想自己此时断难逃命,索性与乱尘同归于尽,当下运力于左臂,只听他骨骼格格爆响,啪的一声,重重拍在乱尘眉心,乱尘当下便被他殴得吐出一大滩鲜血来。便在此时,矮者钢刀先至,将李蒙从中腰斩,高者铁链又至,层层裹住李蒙喉咙,只一发力,便见他头颅生生拧了下来。
这几桩事皆发生在瞬息之间,待众人反应过来,那李蒙尸身一分为三,头颅仍在大殿青石上滴溜溜的乱滚。
那李蒙虽然人品低劣不堪,但亦有交好之辈,王方、牛辅二人再不等董卓发话,当下便率着一帮卫士围攻高矮二者。而张济见乱尘受了李蒙那全力一掌,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便想将这功劳占为己有,趁着高矮二者只顾混战,悄无声息地来到乱尘身后,未免出剑有破空之声,他只是缓慢出掌,软软拍在乱尘后背上,双掌甫一接触到乱尘,便急催内力,他生怕高矮二者察觉,故而不惜损耗自身,任内力如决堤潮水一般迸出,直要生生震断乱尘经脉。但他旋即便知不妙,只觉得乱尘体内有如无底洞,自己的内力一入他体内,便被吸的一干二净。
张济只觉得双手已然麻木,自身修炼了几十年的内力从手掌源源泄出,不由得害怕,欲要开口出生,岂知他只嗫嚅了一个“你”字,已引得内力更散,不一时,已是脸色煞白,毫无血色。这时身负乱尘的黑衣矮者这才发觉张济使坏,又见他双手不离乱尘后背、方脸更是雪白,只以为他仍在催生内力相攻乱尘,不由得啐骂道:“好不要脸!”,当下更是抽刀反捅,直插张济小腹。他哪知张济双掌已被乱尘牢牢吸住,而张绣也只瞧张济已身处险境,却不肯脱身、手腕不住颤抖,急呼道:“叔父,速速收手!”张济此时已是害怕之极,内力愈泄愈快,别说是要他退避,就是要他开口呼救已是不能,只能希望张绣、贾诩二人瞧出端倪,拔剑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