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只那白衣客摆手道:“常言道,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老夫现场自做便是。”他说话间,左手往山庄前那刻着“天下第一”四字的巨石岩面上一插,如同手插豆腐一般,激起一团石屑,右手一揽,将那巨石整个托起,喝道:“劳烦两位老友请起!”那紫、蓝二客急忙起身,但见这白衣客双臂一甩,竟将这千斤巨石从院外甩进院中,堪堪甩在那毛毯之上,当场溅起一团尘土草屑。诸葛玄心中一赞,果然了得!须知那千斤巨石乃花岗岩所就,这白衣客居然一击便入,更是甩了离地甩出数丈之缘,并且落地精准,这分刚猛力道的,自己怕也是不如了。
那白衣客蹭蹭走上前来,每走一步,都将脚下鹅卵石所铺的小径踩的粉碎,更深践出一个个寸许深的脚印。先前那蓝衣客口中啧啧作响,道:“可惜啊可惜,糟蹋了主人庄院不说,我上好的鲜卑毛毯也被你可毁了。”那白衣客望向诸葛玄,道:“不碍事,庄主气量好的很,是不是。”诸葛玄冷冷道:“不碍事。”蓝衣客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便谢过庄主美意。”他顿了一顿,对白衣客道:“我方才说缺桌缺酒,你搬这块大石头进来作甚?”白衣客笑道:“勿急,勿急……”他话音未落,双掌横劈,犹如鬼斧神工,眨眼间便把那巨石四面削平,犹如正方石墩,这样一块十尺见方的石墩,纵是手艺熟练的石匠打磨一年无这般能耐,况且石面平滑如盘,定是白衣客内力收缩如刃、恰到好处,才能削得这样如镜面般顺华平润。
蓝衣客笑道:“桌是有了,酒呢?”
“酒在这里!”但听庄外一人远远的疾呼,诸葛玄抬眼望院外望去,却是不见一处人影,过了半柱香时分之后,才隐隐见到一个黄色小点从远方疾驰而来,那人来得甚快,只不过三个呼吸之间便已进得院中、窜至桌前,将肩上两个黑色物事往石桌上轻轻一放,笑道:“酒来了。”诸葛玄这才看清,这黄衣客方才双肩所扛的乃是两大缸美酒,诸葛玄好酒,一眼便看出这两个酒缸乃专为皇室贡瓷的汝窑所产,时人云:名瓷之首,汝窑为魁。须知宫廷选器,则是千中选十、百中选一,眼下这两个酒缸胎土细腻,胎质薄而有光,釉色纯滑滋润,定是汝窑的工匠,以名贵玛瑙入釉烧结而成,如此一来,形色上极具艳丽,但重量远比寻常的瓷窑要重上不少。诸葛玄估算这两个大缸少说一个也有百斤之重,而此人却能扛着两百多斤的酒缸疾走如飞,立定之时犹能面色自若,丝毫不喘,这等轻功亦可谓是傲决江湖了。诸葛玄忽然激动起来,他的剑在抖,他的人却未动,这一白一黄二客皆是绝顶高手,人生能得而遇之,他怎能不激动?
蓝衣客拊掌笑道:“好酒!好酒!”白衣客讶道:“酒尚未开封,你怎知这其中乃是好酒?他一向小气的紧,难保不会以劣酒充数?”黄衣客微微吟笑,蓝衣客道:“非也,非也。老友请看,这两口酒缸色青如天,釉面如玉,纹若蝉翼,似晨月星稀,更隐然有浅浅泪痕,当是天下极品。若用这等美物装世间凡酒,当真是明珠暗投,老酒鬼一生好酒,又怎可如此作践、暴殄天物?”黄衣客哈哈笑道:“老友果然了得,一眼便看出我这两口酒缸来历,但如若和缸内的美酒比起来,这两个汝窑酒缸便只是粗石瓦砾罢了。”
诸葛玄原本杀气盎然,但黄衣客这么一说,反被勾起腹中的酒虫,暗想:“这几人目前来意不明,我且沉住性子,听他胡说些甚……若是真无敌意,我诸葛玄身为庄主,总要寻个由头,讨他几碗美酒……”
诸葛玄正思寻间,却见那白衣客横手一削,已然将其中一口酒缸的缸口连同封泥一并削去,黄衣客见他顷刻间便毁了自己一口上好的酒缸,怎能依他?正要理论,却听三人齐齐咦了一声,诸葛玄不明就以,正疑惑间忽然闻道一股清冽酣畅的酒香,那酒香似烟如雾,飘飘袅袅,如春风弄柳、夏日摇荷,直要将人沉沉醉去。那白衣客性吝夸人,当下也忍不住赞了一声:“好酒!”黄衣客听他称赞,怒气当场便消,更是面带得色、摇头晃脑。那紫、蓝、白三客也不寻酒具,伸手抄过一把,畅饮之后,更是齐道:“好极!好极!”
诸葛玄酒瘾更馋,但眼前凶卜未知,这四人来意不明,极有可能在酒中下毒,更是做下这一场好戏与他看,自己切不能行事鲁莽,以免着了人家的道儿。那蓝衣客道:“老友你方才说这酒缸乃是砖砾凡物,我原以为是你夸大其词,哪知真是美酒如玉,入口甘冽、气度香馥、回味绵长,似剑客回风舞柳,又似壮士身卧沙场,教人生出世外之情……不知此酒可有名号?”
黄衣客笑道:“还是你与我最为知交,老友饱读诗书、学贯东西,世人皆尊位当代大儒,诚不欺我!此酒乃老夫心血所酿,优选漠北小麦、南海粳米、西域青稞各千斤,辅以人参、灵芝、鹿茸、天麻、五味子无数,更以潇湘竹水为饵,以文火慢煮,七蒸七酿,前后耗时三年乃成……此次诸位相约叙旧,我便提了这两缸好酒前来一助雅兴,故而尚未取名,老兄博学多才、识古通今,还请赐名。”蓝衣客赞道:“三千斤粮食,无数名贵珍宝,才酿的这数十斤美酒,果然是稀世之珍!……世人云云,老友倒不必谬赞,在下只不过一个乡下书生,但今日美酒如斯,总要攀附一些文韵,斗胆献名罢。”这蓝衣客沉思良久,才悠悠开口吟道:“烟波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此酒醇香悠远,志旷情怡,教饮者陡生人生悲欢、白云悠然之感,便唤她‘白云边’吧?”
第四十三回常恐前尘早,飘零君不知
“妙!妙!妙!”其余三客当即当即拊掌大笑,就连置身事外、只闻酒香的诸葛玄都觉得这溢美之词用恰如其分,尽收“酒美,诗美,名美”三美之妙谛。蓝衣客又饮了数口,突然怅然一叹,黄衣客不解其意,问道:“老友缘何如此?难道是我这酒后味不妙?”
蓝衣客笑道:“非也,非也。有酒无食,方有此叹。”诸葛玄原以为他做什么玄虚,想到却是这个原因,一时不能自已,终是露出微微一笑。这一笑转瞬即逝,但皆被四客看进眼中,不免心生快慰——须知这诸葛玄自号“剑神”,江湖人称“剑鬼”,世人有几人见过鬼神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