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老仙并不在意左慈的置疑,接着道:“已成天魔的蚩尤大举发难,炎黄二帝原本念及兄弟之情出面劝阻,但眼见蚩尤杀人魔性已成,知是已无可救药,便合二部之力,先与蚩尤战于解州盐泽,但因蚩尤已是天魔,他二人再强也不过是世间常人,自然无法匹敌,那是老身为弥补吾妹之过,孤身前去不周山唤醒女娲神母,神母只道这是天意所定,连她也不可抗命而为,但无奈我的一番苦求,终究肯下山收服蚩尤。
待我们赶到之时,蚩尤已经将炎黄联军逼至逐鹿绝境,数万联军身后是滚滚江河,若是我们再晚一步,这数万大军便葬身鱼腹。女娲神母与蚩尤大战三天三夜,这才将他杀败,我见夙愿已成也就决意归隐山林,但万万没有料到蚩尤乃天地邪气所成,纵是女娲神力毁其真身也不能将其七魂六魄全部制服。那剩余的一魄竟然还能引领炎黄二人心智布成共工、祝融所下的凶残古谱!”
第二十六回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乱尘正为炎黄二帝大战之事唏嘘不已时,忽听普净骇然厉声惨叫,乱尘回过头去,却见他似是逃避着甚么迷毒般连续地往后退,原本全是血迹的脸上满是惊惶痛苦。
南华老仙似是早就料道普净会如癫似狂,只是微微一叹,眼视远方,语气萧索:“普净,你为何如此放不开这其中的胜负?”
左慈也知此棋局凶险,但心又不甘,只道世事弄人,狂笑道:“所谓胜负,不过是你的假仁假义的托词,若换了是你如同师弟一样赌的是生死,你是否还能置身事外?”
南华老仙淡淡一笑,低头久久注视着手中的拂尘,那柄拂尘在他的注视下突然尘丝根根突立而起,似有灵性般地搭住了普净的手,将普净拉到自己身前:“你若活到为师这把年纪,便知道胜负与生死之间原是没有区别的。”
普净此时身上已中棋局蛊毒,更是因心志烦躁之下,几乎被残局拖入必死之地,只是因他天性豪勇、不畏生死,适才算棋之间又无意听着南华老仙与左慈的对答,品味他二人隐含机锋的言辞,才被这上古残局寻着间隙,不由自主地迷失在楚河汉界上的撕杀之中。
他本身功力较深,故而能勉强克制棋局凶戾之气,是才有了方才后退之举,但他心神在先前一战中依然受损,以他一己之力也只能抗衡一时,若是无人相救,终将会被残局所噬。而正此危难之迹南华老仙忽然将他拉至身前,混乱中他只觉一股澎湃的劲力从拂尘上汹涌而来,知他是在解救自己,忙运气残存的功力与这外来之力合二为一,顺其自流。
普净本是嫉恨南华老仙,但见他重伤之下还拼死相救,也是心存感激,不免抬头看他,却见南华老仙也正目光炯炯地盯向自己,乱尘就立在他二人身旁,看得普净脉象上的真切,南华老仙的拂尘搭在普净掌中虎口上,尘丝分刺他五指,数股祥和但却不乏刚烈的内力逐序力透普净经脉,普净终于渐渐清醒,又回归现实,他看着眼前的南华老仙,他似乎一下子老了数十岁,皱纹爬满了眼角,眼中仍是悲天悯人的胸怀,虽只是一眼,只是一刹那的光景,在普净心中,就是花开花败春秋几世。
左慈见南华老仙瞬间衰老,普净更是一脸激动之色,虽是不明所以,却也觉察到普净已经恢复神志,心中一阵欣慰。
南华老仙含笑望着普净,面容慈爱:“现在你明白了吗?”普净道:“弟子明白了。”普净止不住泪流满面,师父以浸淫一生的精纯修为替自己疗伤,为他这样一个天界逆人做如此牺牲,虽是不曾浇去失去火狐之痛、但也解了他生命中最大的劫难,他一时心中激荡,难以自己,倒头下拜:“师尊请受逆徒一拜。”
南华老仙微笑着由普净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慢慢地转过头来,对着疑惑中的左慈说道:“左慈为师已知你二人之心,自然不好勉强,但冰狐已经魂飞魄散只留一支独苗,为师会帮你了却她最后的一桩心愿,救活此树,也算是我替耀珲五人偿还之过。现如今普净已不再纠缠,你也不必太过伤悲……”
事情发展成现在的情形,左慈也是无话可说,正哀叹此生便将在孤独中了却,只听南华老仙淡淡续道:“百年春秋对你们来说不算太长、亦不算太短,适时会有一个有缘人替尔等重新来解这‘紫烟残谱’,谱破之时,便是一切了结之世。但他能不解开,便是他与你们二人的因缘造化了。只愿你们能在这百年之能自我超脱,免得那后来之人重演悲局……”
乱尘猛然怔住,难道自己就是他们口中的有缘人?既是如此,此棋局必是与自己有莫大的关联,心中一凛,好胜之心渐起,复又仔细地观看起棋局来。
乱尘之智也可算是当世奇才,算棋路足可至三十步外,但此局凶险、厉害,乱尘犹难算尽其中变化。乍看之下黑方攻点颇多,可谓是遍布满盘,但却让人找不出有效的棋路,能一举摧毁红方;若要退守防御,偏偏红方的过河小卒挡住車路,惟有拱手送炮鳖住红方马脚才可望争得一线喘息之机,但如此必将白损一炮;而黑方攻势一但势弱,红方必是车前马后、发炮逐卒争得先机,其后变化就更是繁复,似乎双方都有机会……乱尘再要往下算去,只觉眼前微微一黑,胸口烦闷欲呕。
于此危难之际,他只觉身后有轻轻一指搭在自己太阳穴上,运功助他化开心魔:“此谱乃是千古疑局,内藏玄机,须得平心静气,方有望觅得妙手解开僵局。若是棋力不到,万不可妄动思路。”乱尘又是一惊,他知自己在梦境之中,其中之人应该觉察不到自己才对,转过头去,却见寞影不知何时站在身后,见他转过身来,只是微微一笑,道:“这棋局既是共工祝融所布,前后经由炎黄正道、蚩尤魔道皆是不得而破,你解不开也不必太过在意。而且这棋局之中饱含杀戾之气,若是思得长久了,定会和普净一样为魔境所隙。”
乱尘知他对自己的关心,忍住不看棋局,但一颗心缠载枰间烽火之中,如何脱得开。何况以他的倔强脾气,哪肯就此服输,略喘几口气,复又苦思冥想。寞影既是由他心境所生,心意与他相通,怎会不知他心思,轻叹一口气,随着他看起棋来。
其实这象棋残局远不及围棋变化无方,只要按各种棋路先试着走几步便可找出最佳应手,是以由古至今从没有解不开的象棋残局。只是这心智愈高之人都是一般的痴性,若不能一举解开所有棋步,断不肯落子试走。
二人呆立棋枰前,不知不觉便又是好几个时辰。
寞影见乱尘来此幻梦中也有好多时辰了,轻轻拍拍乱尘肩膀:“走吧,我送你回世俗之界,这棋局以后再说。”接着一叹,“我在此处已有多年,已推算至五十七步后,却犹看不出结果。”乱尘到现在只算到四十余步,发狠道:“解不出我便不不走。”“你还是这般倔性子。”寞影一番苦笑,道,“我若也是如你一般,怕是早就心力枯竭而死了。”
乱尘见寞影口中发笑,脸上却是毫无欢容,心想他也是有所心思,而缠绕心头之事如何能说放就放,怕只是他强迫自己不去细想。一念至此,脸上不禁现出同情之色,随口安慰道:“你已经勘破了生死胜负,跳出五界循环之外,自是不必拘泥于其间,让棋念占据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