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老仙等人尚还不明就里,左慈在刹那间已经明白了普净的用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任凭眼中再也止不住的泪水狂流而出,洗刷过面上黑红血痂,木然半晌,再重重点了一下头。
南华老仙伥然举手拂袖,望向普净与左慈:“你可是认输了吗?”普净迎给他师父的只有冰冷暴戾的目光:“我只会做那战死的勇士,不去做那服输的懦夫!”他再长吸一口气,强止住口角汹涌滴失的鲜血,一字一句道:“而且输的是你!”
正喟叹间,原本已经昏死在地的普净身上自胸口刀伤处却是凝起一层淡淡的黑气,只是一会儿的工夫,那黑气便已转浓,似是要从普净胸口喷涌而出一般。
见此异像,南华老仙眼中露出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疾速抽开普净胸口石刀,左手将拂尘牵引至伤口处,右手朝天一指,只见他手指处天空一阵耀目灼人的异芒大盛,凝成一个拳头大小的光斑顺由他的左右手涌进普净伤口。那团炽白的光团与普净胸口的黑气渐渐捏弄感成一团,众人正因这突然而来的异像而错愕间,只听南华老仙一声大喝:“快趴下!”
那黑白交错缠绕的光团忽然迅速颤动,在南华老仙大喝的一瞬间被他引到不远处的潭水之中。乱尘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如同开山劈地的轰鸣声伴着整潭的水自那光团落水处汹涌至耳边咆哮炸开。
甚长一段时间内乱尘眼前只是白茫茫的一片,而耳中也是只有方才剧烈爆炸的残余轰鸣声,忽然他心中蓦然一陡,连他这种置身事外的后世之人都被震得失去五官之感,若是当年身处其境的左慈等人怕是伤上加伤!
约莫半柱香之后,乱尘这才稍稍恢复了视觉,他重重的揉了揉眼睛,只见南华老仙模糊的身影正对着自己打坐于左慈三人之后,而左慈三人的胸口皆是一摊猩红的血迹。
乱尘忽然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一时间又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待得他视角看得真切之后,他才发现连南华老仙的嘴角都渗挂着一丝嫣红,而他原本红润的脸上也是苍白得毫无血色,先前扎着头发的道簪也被方才的爆炸不知震去了哪里,夹着血腥味的微风吹来,南华老仙袭袭银白的头发散乱于肩头,迎着四周焦黑的土地和道袍上的鲜红,更添萧瑟之感。
望着他们每人身上点点的鲜血,乱尘这才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问题就出在他们胸口的血迹上!在爆炸之前,左慈、普净二人重伤,衣服上原本是有鲜血,耀珲虽是有伤,但衣着与南华老仙一样干净,并不曾沾染半点血漾。再看那血迹的样子,并不是由别人喷沾而来,明眼之人便可看出那是他们自己口吐的鲜血!可南华老仙如此道行高深,又怎会受这等大挫?
他正疑惑漠然的时候,却听南华老仙微微喘气道:“天意,天意,生死由天……”只见他望着已经回过神来的普净,续道:“既然天不绝你,为师也不能再逆天而行,且就告诉你解救火狐之法,不过……”话到此处,他眉头一皱,掐算中的手指也顿时停住,哀声叹了一口气,也没接着往下说甚么。
刚死里逃生的普净浑身一震,不能置信地望着南华老仙伥然投来的目光,又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胸口,却见方才石刀插入之处已经凝成血痂,全身虽还疼痛不堪,但已是没有了先前入魔时冰寒刺骨的寒气,抬头又见南华老仙嘴角挂着的血丝,热泪从深凹下陷的眼眶中如泉而出:“不孝弟子谢过师尊救命之恩,谢过师尊成全之恩!”
南华老仙目光滞然,叹道:“你何必谢我,救你命的不是为师,而是上天……只怕……你先去解救你的火狐吧。”普净虽是不解其意,但还是叩首再三的拜过于他,这才撑起全身劲力,慢慢行至火狐睡卧之处。颤抖的手刚要抱住火狐,眼前却是一道刺眼白光刹现,阻在他与火狐二人之间,他拼尽全力却也是被那白光弹回,不可逾越半步。
普净不甘心地重复试过数十次之后,扭过头来,冲着南华老仙歇斯底里地吼道:“枉我还尊你为师父,但你却骗我!”南华老仙双目紧闭,已在调理内伤,但看他情形似是知道普净会有如此狂暴反应一般,只是淡淡道:“为师并没有骗你,那阻挡你的光墙并非为师所布设……”
“你说谎!”他话还没说完,却被普净打断,“火儿落下山崖之时你正在崖底,她也是你所救,自然的也是你将他藏在此处!”“你错了。当时为师是在崖底静坐。为师见火狐从山崖跳下也想去救她,但已被大地之力吸在地上,动弹不得,至于她安放于此皆是冥冥天意安排,并非为师的意愿。”
普净先是疑惑地望着南华老仙,但见他脸上沉静的表情,又寻思他师尊的性格修为,知是自己错怪于他,但救人心切,也顾不得许多,急问道:“那如何才能破这光墙?”
南华老仙长嘘了一口气,双目微微睁开,但见那光墙,眼中瞳孔紧然一缩,似是料得了天机,拂袖一挥:“你自己看吧。”只见他拂袖之处,那光墙如同潭面水波一般阵阵颤动,先是慢慢地浮出纵横交错的纹理,接着是红黑二色的棋子……这分明是一盘象棋残局!南华老仙悠悠道:“只要你能解开这古谱残局,这光墙便会自然散去,火狐姑娘也会醒来。”
“哈哈哈哈”普净仰天大笑,道:“区区一个残局休想拦得住我!”
“你且试试再说不迟,”南华老仙轻叹道,“这残局老夫出世之前也曾解过,但已过千年有余,还是不得而解。原本老夫已将它淡忘,今日又重现于此,必是天道轮回、命数不惑。”
普净一愣,他自己本是聪颖博识,虽是一心勤于武学之巅,但闲暇之余也是浸淫于诗书琴画之艺,棋力已可堪视宇内,连他师弟左慈这等修心之人也总是输于他一招半手,但左慈说过他们师尊南华老仙即使让一車一炮也可轻松胜他,那才是宇内第一高手,自己这样信口狂妄,他心想南华老仙解了千年万载的棋局定是非同小可,连忙往那光墙上的棋枰中看去。
只见那棋局中红黑双方如犬牙交缠救撤在一起。黑方一车一炮双马齐压红方城下,单车游于楚河蓄势待发,独炮占据相位要冲,鸳鸯马挂住连环飞角,形势已是一片大好。但红方九宫之中双士双相俱全,单炮殿于士角,背立帅后,守得极为严密,一眼望去,看似岌岌可危,一时间却也安然无恙;倒是黑方后营空虚,只余单士护卫老将,红方虽是少了一马,但单车沉底座将,右偏马跃跃待发,尚有一过河凶卒梭巡于红方中宫之上,只要躲过黑方数轮攻击,便可对它施出连续地致命杀着。
普净越看越是心惊,看似黑方子力占优、兵临城下,大是有望取胜,但若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红方后来居上、趁虚而入。粗观黑方若想取胜,必须先要与红方兑去炮,可一旦此招强攻无果,红方势必大举压进……他一连想了数种招法直算到十几步外,仍找不到黑方一举获胜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