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武修心最讲究量材适性。那天书不但细细讲解了如何修武练学之术,更是对世间每一般武技、每一样阵法、每一种武器的特性均有极为精致细微的分析阐述。普天之下并无完美之物,有其利必有其弊,不过多少而已,而天下武技、阵法、兵器均是相生相克,或刚或柔,皆不出阴阳之境,如腿长拳短、刀劈剑刺,如何发挥一桩武技、一件武器、一个阵法的最佳功效便是天书的其中所重。常人皆是把它用于对战较技,其实于道家来讲也就是务求以巧胜拙,以柔克刚,以己谋胜敌勇,以己长克敌短,避其锋芒,攻其柄钝,这些都需要临敌时极具变通之道,在最短的时间内判断出对方兵器阵法的致命弱点,从而寻隙直进,战而胜之。这些亦都是对心智潜力的最大挖掘。但如果你肯深入一层,如你师父那样,先超出武学兵器阵法之境,后再安心修习《太平要术》,二者相辅相成之下,定然会一并造就了你心思的敏锐迅捷,以及对事物的明察秋毫、对环境的善于利用、对世理的达观通透,是时自然会有一种对武道天道别出机杼的慧识顿悟。
七卷天书你已得其三,实是难得,要知这番机缘于世人来说乃可遇不可求之事。若你肯放下红尘俗世,纵是炎黄二帝复生,亦会对你以二十余岁稚龄而隐通天书为奇。只不过你身处天命所布局中,反不自知罢了。”
执明的这番话分明是有意点化乱尘,乱尘原想就此放下,但一念那已经惨死的貂禅,又念到守在邪马台国为情所困的张宁,还有刚认不久不顾骨肉之情将他当工具利用的亲生父亲,这世间的种种令他怎能放得开?只好跳过话题,道:“如你所言,我师伯本就修心未成,那日因杀意迸起而引得魔性大盛,故而才有机会横扫天山之巅?”
“正是,”执明点了点头,道:“要知物有正反,有阳必有阴,仙魔两道正如阴阳两极,并不是完全对立相持,那日你师伯魔性已盛,杀念之下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更是无法感知伤痛。故而那雪妖族人见拳掌刀剑打在他身上,他却丝毫不受所阻般,众人不由心生退怯之意,武场如战场,一生怯意,当是兵败如山倒,尸横遍野的鲜血更是刺激的你师伯魔性大发。这就是雪妖一族空有千余人却如砧板鱼肉般被他任意屠戮的原因。”
“那个红衣女子呢?也被我师伯杀了么?”乱尘有过貂禅被杀的经历,自是不忍听说红颜死于非命,关心起那个女子的安危来。
哪知那监兵听乱尘如此一问,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重又沉了下去:“托你关心,那个妖女非但没死,到现在仍还活着!”乱尘心中默思,自己有时练武到深奥处,难免被其中高妙武学所扰,想必这便是魔性了。师伯当年魔性控心,那女子仍能活命,当是另有机缘。
执明毕竟是长者,喜怒不形于色,面容虽不为之所动,但于苍老眼神中仍见失望之意,但他还是如乱尘所愿,沉声道:“不错,她到现在都没死。你可知那女子是何来历?”
乱尘原本尚是心神不属,忽见执明问他这个问题,极力猜想这个女子定是与自己有着多多少少的关系。听到此处又突然想起少年时师父左慈梦中呓语所提到的那个“冰儿”,有些吃惊,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失声道:“难道,难道你所说的那个红衣女子是叫‘冰儿’?”当他年幼之时,曾与貂禅、赵云一起捉弄过熟睡中的左慈,那是他记忆中唯一一次左慈喝得伶仃大醉,如痴如狂般倒在雪地里,任谁喊都不与理睬。而就是那次,左慈口中默默呼唤的便是这“冰儿”二字,到现在他都忘不了那晚左慈挂在眼角泪水结冰之苦。
“你是如何知道这个名字的?”执明亦是微惊。
听执明所言,乱尘也知这个已掀开冰山一隅的秘密是太过惊人,乱尘心中浮起一种世事无常、天命难测的迷惘,随口答道:“我也是无意中听师父呓语过……”他再一细算整个事情的经过,与左慈口中所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大致吻合,可心中实在不愿相信连自己师父这种清净无为之人都不能逃出情关所困,抬起头来望着执明,抱着万一的侥幸追问到:“这个叫做‘冰儿’的红衣女子可是我师父至爱之人?她去夺那雪藕作甚?”
“不错,你师父到现在还放不开的正是那唤作‘冰儿’的女子。”执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不过,那日与你师伯相夺雪藕的并不是她,而是她的孪生妹妹——火狐。而那火儿姑娘,也就是现在被镇压在断肠崖底灭情九转阵中,你师伯日夜思念之人。”这执明自那次蚩尤之变至今不问世事已有二十余载,若不是青龙孟章已死,百年之约将近,他倒不会提起这些事。而数日前他去当阳玉泉山上拜会普净,此时又从乱尘口中知道往事既然都已经过了将近百年,而普净与左慈空有一身绝世修为还是无法从中超脱,不由老怀苦涩,就过一口酒,哈哈大笑起来。
乱尘回想方才执明所说之事,逐渐理出脉络,明了执明因心怀老友而徒生伤感,可缠绕在心头的疑团又让自己糊涂起来,道:“老前辈,那火狐为甚么要去夺那雪藕?难道她也要救甚么人?”监兵却插过话来,道:“她不是要救人,而是要杀人!”执明微一皱眉,口中喃喃道:“毕竟是亲生姐妹一场,却落的个自相残杀的结局,可悲,可叹……”乱尘只觉脑子乱得像一锅鼎沸烧开的水,依执明方才所言,火狐与那冰狐既是孪生姐妹,可自相残杀一说又是如何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