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多少回了,这辈子只娶你一个人。你怎么总是不相信。”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个喉咙有点沙哑的男人的声音,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女人又说:“不,我就要你对着神仙发誓,说你除了我,没有娶过一个女人,也没有和一个女人睡过,如果你说了谎话,天打五雷轰。”
男人迟疑地说:“发这种誓干什么?”
女人说:“不,我就要你发誓,你必须当着神仙的面,给我发誓。”
男人说:“我把你从窑子里带出来,就是要和你过一辈子。”
女人冷笑着说:“我宁肯相信母猪长了五条腿,也不相信你们男子这张嘴。你今天不对神仙发誓,我就不跟你走。”
那个女人非常刁蛮,我听到了她拉扯男人的声音。那时候的人都相信头顶三尺有神明,是不会随便发誓赌咒的。这个男人不敢发誓,那么他可能在家里确实有老婆。而那个女人却一定要他发誓,男人只能唯唯诺诺,虚与委蛇。我听到这个女人这种刁蛮的语气,突然想起来了,站在白起塑像前面的,这是青儿。
青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想让青儿和那个男人赶紧离开,因为这里太危险了;却又担心青儿就此离开后,我再也找不到了她了。她是翠儿的孪生姐妹,翠儿因我而死,我有责任,也有义务照顾好她。
青儿和那个男人还在纠缠不休,我躲在白起塑像后面,不知道该怎么办。
突然,我听到章鱼的声音,章鱼从泥塑后走了出来,他打了一个哈哈,说道:“天涯何处不相逢啊。”
接着是青儿惊讶的声音:“章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们居然认识。
章鱼笑呵呵地说:“我知道你会来这里,所以就提前在这里等候你。”
青儿笑着说:“章哥您真会说笑话。”
章鱼问:“这是谁?”他显然问的是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没好气地问:“你是谁?”
章鱼自得地说:“我是谁?你去西安城里打听打听,问问我是谁。说出来吓死你,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名叫章鱼。你家中有老婆,还想拐卖女人,是何居心?”
那个男人说:“你凭什么教训我?你是谁?”
章鱼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道:“青儿让你赌咒发誓,你却不敢,心中有鬼才不敢,你拐卖女人,罪大恶极,罪该万死。”
接着我听到那个男人一声惨叫,沉重地倒在了地上。
青儿惊讶呼喊道:“章哥,你这是干什么?”
章鱼哈哈大笑道:“如此无情无义的人,留他何用?”显然,章鱼杀死了那个男人。
我躲在白起塑像后想,章鱼杀死那个男人,绝不是为了主持正义,而是担心他们的秘密被人发现。章鱼杀死了那个男人后,下来就要对青儿动手了。
青儿有危险,我不能不管。我慢慢地从白起塑像的上方探出头来,看到破庙凌乱的地面上,一个男人倒在地上,章鱼手中拿着一把尖刀,刀刃已经被血染红。青儿靠在香案边,看起来很震惊。矮个子日本人和黑脸汉子从泥塑后慢慢走了出来。
章鱼把尖刀在死尸上擦拭干净,放在了刀鞘里,他笑眯眯地对青儿说:“青儿,我知道你对章哥好,章哥也不会亏待你。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海洋深。我俩尽管是露水夫妻,但是,露水夫妻也是夫妻,所以,章哥会对你好的。”
青儿说:“我不要你对我好,我只要找一个男人,好好过日子。”
章鱼奸笑着说:“找个男人还不容易?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你看看这个人做你男人怎么样?”章鱼指着矮个子日本人。
矮个子日本人淫笑着,走近了青儿,他竖起大拇指说:“吆西,吆西。”
青儿说:“我不认识你。”
章鱼说:“一回生,二回熟,现在见面不就认识了。”黑脸汉子也在讨好地笑着。
我知道这几个人不怀好意,举起手枪,准备在他们欲行不轨的时候,一枪一个,干掉他们。突然,破庙外跑进了一个人,他对着矮个子哇哩哇啦说了一通,矮个子脸色变了,他说:“快走,快走。”
我知道那个哇哩哇啦的人,应该是和矮个子一起来的日本人。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要让他们这么惊慌?
矮个子摆了一个眼色,黑脸汉子突然从身后抱住了青儿,矮个子从口袋里掏出手绢,塞进了青儿的嘴巴里。然后,两个日本人走在前面,章鱼和黑脸汉子一左一右拉着青儿的手,跟出了庙门。
他们向山下跑去。
我跑出庙门,跟在他们的身后。
跑出了几十丈远,我看到他们全部躲在了几块大石头后,伏下身去。我看到山腰的羊肠小道上,有一群穿着军装的人逶迤而上,我心中一阵狂喜,如果我们两面夹击,这四个人一个也逃不掉。
那些穿着军装的人越走越近,这四个人和青儿避开道路,滑下山坡,沿着山谷行走。我想要出声示警,想了想,也滑下了山坡,跟进了山谷。
那是一群新兵,从他们走路的姿势就能够看出来。新兵和老兵的差别太大了,老兵训练有素,新兵什么都不懂。如果和这群什么都不懂的新兵两面夹击,不但抓不到这四个人,而且还会打草惊蛇。
我决定独自追踪他们。
山下刚刚落了一场雨,要跟踪他们很容易。只要循着他们的脚印走就行了。
来到了山脚下,我看到有一条大道笔直地伸向北面,北面就是西安城。为了避免他们会发觉,我藏身在一棵大树后,准备等他们走远后,再循迹追踪。
大雨过后,晴空如洗。天空像海水一样蔚蓝而深邃,云朵像轻纱一样洁白而透亮,远处有一只老鹰在慢悠悠地飞翔,姿态端庄优雅,从容不迫,就像巡视在母鸡群中的公鸡一样牛逼哄哄。
突然,那只老鹰俯冲而下,快如闪电,等到它再起身的时候,爪下抓着一只什么动物,也许是兔子,也许是田鼠,因为相距太远,我看不清楚。我非常佩服老鹰的机敏和谋略,原来它刚才在空中盘旋,是为了制造假象,蒙骗对方,而等到对方上当后,再突然一冲而下,断绝对方的退路。
我学到了一招。
我沉浸在老鹰的战术中,神游天外。等到看着老鹰飞远了,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铸成了大错。
章鱼他们行走的那条路上,走过了一支迎亲的队伍,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将雨后的道路踩踏得泥泞不堪,几十双穿着布鞋的脚板在泥地上留下了一路混乱的脚印,我无法判断章鱼他们去了哪里。
迎亲的队伍占据了本来就不够宽阔的路面,我只能跟在这支吹吹打打的队伍后面,看着他们颠上颠下的轿子和一个个裹在棉衣下的宽厚的肩膀,无法穿行。唢呐的声音接连不断,让我本来就很烦躁的心绪更为急迫,然而,我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