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哥容貌很好,口才也极好,他侃侃而谈,自信从容。他说:“江相派三兄弟,状元、榜眼、探花,都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都是不世出的人才。可惜,当年一场大火,断送了状元和榜眼,只有探花郎一个人游离在外,逃过一劫。江相派纵横江湖,呼风唤雨,可惜还是斗不过流氓军阀。江湖上谁是老大,流氓是老大,为什么?因为流氓有枪杆子,因为流氓没有底线,不守江湖规矩。他们谎话说尽,坏事做绝,寡廉鲜耻,贻羞万年。”
三师叔问道:“江相派三兄弟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熊哥说:“我在塞外西域游荡二十年,身在红尘之外,心在江湖之中。二十年前,江相派三兄弟就名满江湖,何等风光,我在塞外西域就听说了,但是我不知道以后发生的这一切。我在晋北的时候,也有三兄弟,不过我们不是江相派的,我们是老荣行当的,我们的师父当年是北方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但是嗜酒如命,有一次因为喝醉酒,无力反抗,被仇家挑断脚筋。伤愈后,就远走塞北,成立丐帮,是丐帮中的蓝杆子。”
我听得睁大了眼睛,他说的是师祖啊,说的是我的师祖啊。可是,这个人我不认识,也从来没有见过,甚至都没有听说过,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看着三师叔,三师叔平静如水,好像在听着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三师叔是晋北帮的朋友,他和虎爪、豹子都有来往。如果他能够知道这个人是谁,那么他一定不会是这种神态。
三师叔轻描淡写地问:“晋北帮老大怎么称呼?女儿怎么称呼?”
熊哥说:“虎爪啊。”他又对着我说:“我刚才说过,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我来也’,第一个是我的大师兄虎爪,第二个是我的二师兄豹子,至于我熊三哥,充其量只是一个低买。”
我心中突然涌起万丈狂澜,但是看到三师叔仍然面容平静,只是眉毛不经意地挑了一下。
三师叔又问:“虎爪女儿怎么称呼?”
熊哥说:“燕子。其实燕子不是他的女儿,是他的侄女,他领养为义女。我离开晋北的时候,燕子才开始牙牙学语,没想到再见到她,居然是一个漂亮至极的大姑娘。”
突然听到有人说起燕子,我的心中涌起了一阵酸楚,眼泪差点掉下来。
三师叔问:“你哪一年回晋北了?”
熊哥说:“我离开了晋北二十年,二十年都没有回去了。”
三师叔问:“那你什么时候见到燕子?”
熊哥说:“半年前。”
我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半年前,半年前的我正走在通往西域的路上,跟随者镖队一起走镖。他真的见到燕子了?燕子真的还活着?
三师叔不满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是怪我沉不住气,他继续问道:“半年前在哪里?”
熊哥说:“在张家口。”
三师叔问:“燕子怎么会去张家口?”
熊哥说:“她要找张家口的龙威镖局。”
真的是燕子!真的是燕子!他找龙威镖局,是为了找到我。
三师叔仍然不动声色,他继续问道:“她一个人从塞外到张家口,这一路上千山万水,崇山峻岭,他一个女孩子太不方便了,怎么可能呢?”
熊哥说:“不,她不是一个人,他和义父虎爪在一起。”
三师叔一觉踢翻了破窑洞里的几块砖头,他情绪激动地抓住熊哥的衣领:“你,半年前,张家口,见到虎爪和燕子了?”
熊哥说:“真的。”
三师叔放开熊哥,突然抱着我哈哈大笑。我也抱着三师叔,泪流满面。
我们在破窑洞里又哭又笑,熊哥和何为善惊讶地看着我们。过了好大一会儿,三师叔抹掉眼中的泪水说:“我想起来了,晋北三兄弟,虎豹熊,你排行老三,名叫熊心,二十年前因为和大哥一场争吵,便发誓说永远不回晋北,从此远走塞外,是不是?”
熊哥说:“探花郎说的没错,当时我年轻气盛,不服虎爪约束,赌气离开晋北,这一去就是二十年。二十年过去了,回想起来那场争吵算个什么?谁家兄弟没有争吵?”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从没有听到虎爪说晋北帮还有三兄弟,还有熊三哥。原来他们上辈人中还有这样一段过节。
虎爪还活着,真好!尽管江湖上一直在传言说虎爪死于乱枪,但是,我相信一身绝技的虎爪,绝不会就这样轻易死去。燕子也活着,真好!世界上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可是,可是,我带着丽玛回到张家口,该怎么办?
我们正在破窑洞里交谈的时候,有一个人从外面走进来,眼光在我们每个人脸上扫了一圈,突然说:“走错门了。”
那个人离去后,何为善一脸惊恐,他说那是大排的人。
熊哥说:“大排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玩嫖客串子的吗?她家我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她的床上睡过多少男人,我都一清二楚。”
我说:“大排这些天一直在为难我们。”
熊哥大气磅礴地挥挥手,说:“走,上酒楼喝酒去,等大排这个玩嫖客串子的过来找我们。”
我们走出跑窑洞,那个窥视的人藏在树后偷看我们,熊哥指着他,高声喊道:“你,过来。”
那个人被熊哥看破了行藏,只好慢慢吞吞地走出来。熊哥指着他的鼻子,说道:“回去告诉你家那个玩嫖客串子的,就说探花郎和熊三爷在酒楼上等他。”
那个人仓皇逃遁,逃出了很远,才敢回头来看我们。
何为善问:“你们真的要去见大排?”
熊哥说:“是的啊,怎么了?”
何为善可怜巴巴地说:“我这肚子吓得慌,腿脚也不听使唤。”
熊哥笑着拍拍何为善,说:“大排这群乌合之众,在我眼中视同草芥。你不敢去就别去了,回去告诉你们高买,说我今晚去拜访他。”
何为善如奉赦令,赶紧开溜了。
有三师叔在,我不怕;有熊哥在,我更不怕。晋北帮三兄弟虎豹熊,个个都是响当当的纯好汉,不但武功超众,而且计谋超群,今天,我呆狗就豁出这上百斤的毛重,去会不会这些天一直和我们为难的大排。她党羽众多又怎么了,她爪牙遍布又怎么了,熊哥说不怕,我也不怕。
熊哥气昂昂地走在最前面,他高视阔步,趾高气扬,像一只骄傲的大公鸡。我们跟在他后面,像一排出行的鸡群。
其实我们只有三个人。但是三个人从街道上走过去,威风八面,惹得一路上的人都在驻足观看。
我们走上了一家酒楼。
熊哥粗喉咙大嗓门喊道:“店家,来三坛好酒,切三斤牛肉。”人家要酒,是以两来计算,而熊哥要酒,是以坛计算。一坛酒,少说也有十几斤,上百两。
店家过来了,他疑惑地看着熊哥:“三坛酒,三个人,你们喝得了吗?”
熊哥从腰间把布袋解下来,仓啷啷倒出了半桌子的大洋,那是他黎明时分踏旱青拿走一户财主的买马钱,这些钱足够买一百坛好酒。他大声喊道:“担心我们付不起酒钱吗?”
店家看到桌子上堆积了这么多钱,欢天喜地跑到楼下抱酒去了。
三坛好酒很快就抱了上来,熊哥将三坛酒放在桌子一边,将码好的一堆大洋放在另一边。